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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嘍囉將李君羨圍在殿檐之下,見其泰然自若,一時間竟無人敢率先出手。

市井無賴、流痞之輩,能有幾分武力?最多仗着手中的傢伙狐假虎威,即使眼下李君羨還未完全融合本體征戰沙場的本領,卻也手到擒來,況且今日本就是為求才而來,若是手上失了分寸,傷及過重,也會拖延十日之約。

念及此處,李君羨探手身後,幾個奴僕當即會意,從懷中摸出五六袋銀錢遞上,一眾嘍囉看得莫名其妙,卻聽殿檐之中,銅錢落地的叮噹之聲不絕於耳,五六袋銀錢竟如雨泄一般灑落地上,碰撞之餘,順着石階滾落院中,頃刻被卷積的雪花浸濕,分外惹眼。

“錢?!”驚呼中,已然有人忘乎所以,丟了手中傢伙,匍匐在地,恨不能有通天手臂,連地上的蒿草齊齊攬入懷中,欣喜若狂之狀,好似回到幼時,新春之際,得到了父母縫製的新衣衫。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嘍囉唯恐被圍之人背後暗下黑手,左右徘徊,躊躇不決,卻見同伴哄搶之中推搡不斷,急得直跺腳:“給我留點!”

院中劉仁實雙拳難敵四手,輾轉騰挪之際,躍上了一頂尖頂石塔,塔下唯有洪老九人高馬大,奮力跳起,偶爾夠得一二,卻始終奈何不了身法靈巧的劉仁實,喝罵之際,就要拋出手中門框,卻見殿檐下一眾嘍囉伏倒在地,恍若叩拜神明一般。

“拿不下你,還拿不下你幫手了?”洪老九嘴中念叨之時,抽身而出,腳下急瞪,奮力殺向李君羨而來。

此時,雪花紛飛,石階上落了一層又消了一層,還有無數銅錢散落其上,洪老九隻顧急奔,絲毫不顧腳下,眼看手中半截門框已然貼近李君羨身軀,不成想,腳下一滑,當即摔了個狗啃食,不禁雙手捂住獻血迸留的大嘴,嗚嗚道:“我滴牙額,我滴牙!”

“在這呢,在這呢!”一個嘍囉滿懷欣喜從蒿草中小心翼翼翻弄出一顆玉米大小的黃牙,捧近洪老九眼前。

院中還在與劉仁實糾纏的一眾嘍囉見狀,紛紛奔進殿檐,將洪老九扶起,豁開他顫抖的雙手,仔細端瞧,着實能一眼窺見門牙缺口後殷紅的舌尖。

出了糗,洪老九憤恨地指向李君羨:“拔此人個牙換給我!”

話一脫口,嘴中漏氣,飛迸出無數血紅唾沫,跌落雪花之上,猶如三月桃花綻放,煞是好看。

正在一眾嘍囉仗着人多勢眾,手裡頂着傢伙不斷試探之際,院中劉仁實金雞獨立於石塔之上,厲聲喝道:“爾等不知眼前之人身負何職,竟敢口出狂言,也不怕笑掉大牙。”

言罷,不禁捂嘴笑道:“倒是忘了,你那大牙已然掉了,恕罪,恕罪!”

口中的疼痛與耳邊的譏諷,讓洪老九忍無可忍,不禁叫囂道:“今日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我也得拔其牙,抽其筋!”

而他也明白,自己若不身先士卒,身旁一眾欺軟怕硬的嘍囉定然不敢近前,今日就是仗着人多勢眾,也不能讓磕掉門牙的糗事傳出去。心念此處,洪老九已然動了殺機,抬腿之間,大手不由摸向全身最值錢的六合靴,抽出一柄短匕首,‘噌’地一聲,寒光映雪,殺氣四溢。

但見李君羨巋然不動,身後奴僕冷哼一聲,輕蔑道:“私傷京畿武官,爾等怕是吃罪不起!”

聞言,嘍囉中有人不由打了個冷顫,他們這些人平日與縣廨差役鬥智斗勇,有來有往,卻唯獨最怕巡城金吾衛。若是不長眼,觸怒了哪位煞星,不死也傷,最終還連個伸冤之處都無有。

宣義坊第二任領主便是觸了金吾衛某位司戈的霉頭,被其人以宵禁之時,翻越坊牆的罪名,打斷了雙腿,無人敢做收留,病死於城外溝壑,等發現的時候,人都臭了。從此,城南一眾市井流痞,見了金吾衛就像是老鼠見了貓,望風而逃。

而眼前這位郎君氣宇軒昂,袍袖間又紋有瑞馬紋飾,顯然是出自皇家禁軍,觀其泰然自若,估摸年歲,少說也是位領軍之將,洪老九手中的寒芒不由躊躇起來。

只一個猶豫的間隙,手中匕首竟然被那人一把奪去,洪老九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見寒芒在眼前飛舞地密不透風,稍有異動,頃刻頭顱不保。

心懸一處之際,不由屏住呼吸,身側的一眾嘍囉更是嚇得大氣也不敢喘。正當眾人滿是驚愕,匕首飛迸而出,‘當’地一聲,扎進了一旁的殿柱上,入木三分。

再看洪老九,頜下原本就不甚濃密的短須,被削去大半,鬍渣滿布,眾人還未起報仇心思,只見塔尖的劉仁實飛身而下,進步上前,厲聲道:“瞎了爾等狗眼,這位乃是玄武門戍衛左武衛中郎將李君羨是也!”

聞言,幾個距離較近,躍躍欲試的嘍囉不禁吞咽口水,其後的嘍囉卻是竊竊私語道:“原來是那小霸王的阿耶!”

“那小霸王一來,我城南一分為三,如今又來了個老子,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卻見李君羨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恨地牙痒痒,唇邊不住急流鮮血的洪老九,沉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如今爾頜下短須為本將所剔,若是血氣男兒,大可前來崇賢坊尋本將一雪今日之恥,本將隨時恭候大駕!”

言罷,哼笑一聲:“不過,依本將之見,你洪泰漂泊數載,淪落長安,召集流痞,占坊為營,也不過是欺軟怕硬之輩,父輩期許之教導與男兒血氣之方剛,早已消磨殆盡。原本今日本將前來是想在你這宣義坊挑選幾位門客,不想也是一群烏合之眾,地上銀錢就算是本將賠你的湯藥費。”

說時,又從奴僕手中要過一袋銀錢,嘩啦啦當著洪老九的眼睛,傾斜而出:“若是不夠,明日本將再差人送來!”

“打道回府,免得被這群蛇鼠之輩污了眼睛!”

一行人浩浩蕩蕩沿着來時的路,湮沒在狂風暴雪之中,整個過程,任憑那綁臂漢子如何呼喚,莫要放走了李君羨,洪老九全都一聲不吭,呆若木雞一般矗在殿檐下,好似失了三魂七魄。

直到黃昏時分,殿內燃起了篝火,眾嘍囉圍坐一團,割分撿來的銅錢,在殿外凍僵的洪老九才冷不丁吭了一聲。畢竟有個領頭的,一眾嘍囉才有此棲息之地,免得為其他流痞欺凌,眾人將其扶進殿內,詢問打算。

摸索着手指間的黃牙,洪老九沉默許久,長呼一口氣,吹動篝火翻起無數火星:“說甚挑選門客,不就是想讓我等為其賣命,我雖粗賤,卻也不去捧那臭腳。”

“對!”身旁的綁臂漢子附和道,“不就是運氣好,混了個守門大將,府中積攢了些許銀錢錢嗎,我等盤踞於此,逍遙快活,何必低聲下氣,自討沒趣?”

打定主意,洪老九惡狠狠地看着嘍囉手中的銅錢,只一攤手,眾人畏其兇惡,便將所得銅錢悉數遞了上去。

是夜,不出劉仁實所料,洪老九如遇而至帶着幾個嘍囉現身城南開運賭坊。也是不出所料,一夜之間,賠了個底掉。

然而,天亮後,當洪老九氣沖沖回到宣義坊老巢,準備蒙頭大睡,以解昨夜睏倦,赫然發現殿內佛像下的香案上擺了一籃子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