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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家是長安大家,上下人畜一共三百多口,為什麼嶺南歸來,卻只剩一個扈丹兒?

要知道,嶺南雖然艱苦,卻絕對不至於滿門盡沒。

那麼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說在扈丹兒口述的故事裡,她是被逼無奈,只能依附她人求生的弱女子;那麼在葉漣漪這個版本中,她是那個伏在扈家家族之上吸血的馬蟥。

故事裡的葉惜惜非常想要幫助父親。

她眼看着父親臉上的疲憊日漸加重,而九星燈卻遲遲沒有進展,便決定去為父親找合適的人選來試燈。

說好聽些是試燈,其實就是送命。

一斗米,幾文錢,便足以讓一個拖家帶口的流民心甘情願赴死。

可流民的身體底子不行,能在九星燈下熬過的屈指可數,也就沒能給葉漣漪帶來什麼有價值的收穫。

就在這時——

葉惜惜偶然間接觸到了扈家。

彼時的扈家剛剛被流放至嶺南,作為家主的扈晏明在礦洞邊的破草棚里絞死了自己,留下了自己的女兒,以及扈家老老少少一群。

長房一支至此只剩扈丹兒一個,她成了那個別無他選的新任家主。

嶺南凄苦,礦洞險惡。

長吏頭幾日還會送些備品過來,到後面便是十幾日一送,有時候甚至會忘了。

扈丹兒因為每日的勞作和越發剋扣的補給已經徘徊在了崩潰的邊緣,更不用說她一回到居舍,便得面對一家子人的吃喝拉撒。

長安城的大家族,養尊處優,身體都是悉心調養過的,即便是被流放了,這一時半會兒也敗不掉積年累月攢下來的底子。

於是葉惜惜就盯上了被流放不久的扈家。

此舉有悖人倫,所以葉惜惜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要威逼利誘的準備。

然而扈丹兒的反應卻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當葉惜惜買通了守衛進到礦場,找到扈丹兒時,扈丹兒正捏着半個發霉了的饅頭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那饅頭又硬又臭。

扈丹兒卻吃得極近優雅,彷彿是在品嘗什麼人間美味一般。

她咀嚼掉口中的殘渣後,抬眸看着緩步走近的葉惜惜,目光微垂,落在了葉惜惜手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銀子上,問道:“你來做什麼的?女人我們眼下可招待不了,家中那幾個廢物寧死都不肯接客。”

這個苦寒之地只有三種人。

遠遊客、長吏和流放到此的罪人。

罪人大多是京城裡的犯官及其家人,一個個生就細皮嫩肉,是吃不得苦的。吃不得苦,便要付出些旁的代價,只會琴棋書畫的高門世家子弟手上能用來換取糧食的,也就只剩下那副千金之軀了。

扈丹兒是不會親自做這個的。

但她有意扣着長吏們分發下來的糧食,引導族中那些無知的孩子們一個個走上不歸路,她自己卻始終手腳乾淨地置身事外。

葉惜惜蹙眉搖了搖頭,說:“不用你招待,我來找你聊些事情。”

“什麼事?”扈丹兒將饅頭小心翼翼地收入袖籠之中,問道。

“我要健康的人。”葉惜惜回答。

扈丹兒卻是眉頭都沒動一下,直接跳下石頭來,拍了拍手上的灰,應允道:“好,但我不要銀子,我要粟米和肉。”

“你不關心我要這些人做什麼?”葉惜惜有些意外,她說著將銀子收入懷中,目光探尋地看着扈丹兒。

“你給我粟米和肉就行。”扈丹兒面無表情地轉身往礦場後方的草棚子那兒走,邊走邊朝葉惜惜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這一座礦場只是嶺南流放之地上百來座礦場中平平無奇的一座。

礦洞之外的巨大開闊場地上,一邊是堆壘的石料,另一邊則是草草搭建的棚子。

這些棚子既不遮雨,又不擋風,唯一的用途就是在這些犯人們招待客人時,遮一遮,為客人保留一份體面。

不過能在這礦場里尋歡作樂的,都是不需要體面的。

葉惜惜一路走過去,便能看到好些破布帘子後頭,白花花糾纏在一起的人。

扈丹兒抬手攏了攏耳鬢的碎發,她偏頭順着那矯揉造作的吟哦之聲望了一眼,隨後迎上葉惜惜微僵的目光,說道:“這活計畢竟是長久之道,你若是買人,要貴些。”

她說罷頓了頓,略微思索了一下,給了價碼:“我們到這兒不過幾個月,人都是沒染病的雛兒,用來招待的話……一次是一斗米,若你直接帶走,那就得一石米,外加兩斤紅肉。”

對她們這些服長流刑的人來說,銀子是最沒用的東西。

“你能做得了主嗎?”葉惜惜雖然已經從那些長吏嘴裡聽說過她的手段了,卻仍然抱有一絲懷疑。

光明正大地帶走犯人是有違端朝律法的。

但葉惜惜既然花了錢買通了長吏,也就不怕官府這檔子會出來礙事,她只需要和扈家的掌權人通氣,能順利說動對方給人,而不需要她動武就行了。

動武只是葉惜惜最後的手段。

扈丹兒雖然被黑灰遮擋了容貌,但從眼眸中依舊可見其姝色,她笑了聲,絲毫不介意葉惜惜語氣中的質疑,勾唇說道:“我能否做的了主,姑娘待會兒就能知道了。”

說話間,扈丹兒已經停了步子。

前頭草棚里,兩個牙牙學語的孩子蹣跚着出來跑向她,臉上髒兮兮的,眼睛卻是格外地透亮。

他們伸着手要扈丹兒抱,口中喊着丹兒姐姐。

扈丹兒從懷裡取了之前沒吃完的半個饅頭出來,掰作兩半,分給他們,順便摸了摸他們的頭,溫柔地笑着說道:“乖,明兒和理兒自己去玩,姐姐眼下有正事要辦。”

她說完,臉上的笑容還沒散,直起身子時卻扭頭問葉惜惜:“孩子要嗎?這樣的孩子再養個幾年,你想用來做什麼都可以,但是價錢就更貴些了。”

那兩個孩子聽不懂,缺牙的嘴啃在饅頭上,努力嘗試着用口水軟和硬邦邦的饅頭。

“我要健康的少年人,不要那些招待過客人的。”葉惜惜答道。

扈丹兒有些遺憾地了哦了一聲,抬腳進了棚子。

三四丈寬的潦草棚子里,睡着不少人。

眼下正是勞作的時候,青壯年都被押着去了礦洞低下,能留在這兒的,大多都是些有病或者殘廢了的人。

“丹娘,這位是?”一個鬢角微白的婦人攏了攏大開的衣襟,走過來問道。

“六嬸,我早上出門時,聽揚哥兒說鳳妹最近病了,是吧?正巧這位府上要幾個小廝,你那幾個庶子要不送入她府上?”扈丹兒面色如常地扯着慌。

婦人啊了一聲,上下打量了葉惜惜幾眼,隨後拉着扈丹兒到一旁,壓低聲音問:“多少錢?要是便宜了可不行,鳳兒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利索,花費大着呢。”

“放心,六嬸,我怎麼會虧待你呢?”扈丹兒彎了彎眸子,比了個數,說道:“半斗米,一塊紅肉,便是一個人的價錢。你家可是有四個庶子,這要是成了,鳳妹的病也不怕沒東西換藥,他們能去好人家裡當小廝,可比在這礦場里累死累活地得好。”

一席話說得婦人意動不已。

但很快她又皺起了眉頭,略帶猶疑地問道:“這外頭的長吏會允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