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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並不知道鈴鐺那兒發生了什麼,她此刻正在城牆根下,無奈地看着自己的雙腿。

疼痛從她拿起那一片銀灰色的甲片之後不久,就開始在她的雙腿骨頭裡肆虐了,一波又一波,如潮水般襲來,啃噬着她的意志。

好在外頭已經亂了。

她不需要再去操心什麼,只需要熬過這一陣疼痛。

就在李照以為只是疼痛,只有疼痛的時候——

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怎麼會這樣?”

男人的語氣里充斥着不耐煩。

“您的分身的確已經和我們這邊的監控失去了聯繫,而且……是第二個。不過您不必擔心,我們一定會立刻採取行動,準確找出那個下手的人。”另一個人的聲音諂媚而謙卑。

雖然他們說的都是奇怪的音節,但李照意外地可以聽懂。

於是,她嘗試性地睜開了眼睛。

這一看,着實令她震驚不已。

富麗堂皇的銅金色牆壁上掛着典雅的異域人物畫像,再配上頂壁掛着的鑲珠嵌鑽的頂燈、長毛羊絨紅地毯以及暗紅色的桌椅書櫃,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這個地方的主人身份不一般。

目光一轉,李照就看到了一個衣着華麗的男人站在窗邊。男人的左邊趴着一隻橘色大貓,右邊則跪着一個英吉利亞人。

剛才說話的就是他們兩個。

“你們不用管那麼多,專心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男人沒有轉身,只是堪堪側對着那人,視角在後面的李照也就看不到他的臉。

“可是——”地上的那個人有些着急地抬起頭。

男人垂眸去看他,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道:“沒有什麼可是,如果是她,你們湊在一起都不夠她一個人打的。”

再轉過頭一點。

李照暗暗在心裡喊道。

但男人卻停了,復而直起身子朝向窗口,繼續說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我,是你們。隴右道不能丟,幾個重要的城鎮更不可以。等到鐵路全線架設,設備和技術都跟上時,你們就可以進行到下一階段了,不必顧忌和趙毅的約定。”

“是。”地上的英吉利亞人頷首,謙遜地低着頭起身。

趙毅?

李照心神一凜,還想繼續聽下去的時候,男人突然就轉過頭來了。

他那銳利得如同鷹隼一般的目光在與李照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間直接刺痛了李照的大腦,逼得她慘叫一聲,慌忙閉上了眼睛。

而等到她再睜開眼睛時,四周仍然是嘈雜喧鬧的祐川。

她回來了。

意識回來了,痛覺卻還在。

李照汗流浹背地仰頭靠在城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不過腦袋裡痛的時候,她這腳上倒是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腫脹感,令她十分不適。

歇息了一會兒後,她開始重新去品讀剛才所聽到的話。

以及——

那個人。

那個男人是裴朗明。

雖然他和李照記憶中的裴朗明完全不一樣,但剛才對視的那一眼給她帶來的恐慌宛如刻在了她的骨子裡。

想到這兒,李照仰頭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他發現我沒有。”

她可以猜到自己能看到裴朗明那邊的實時畫面是因為裴朗明用了她的義體,但她並不清楚這樣對她自己有什麼影響,也不清楚剛才自己的尖叫聲是不是實時回傳給裴朗明那邊的。

如果是的話,那她現在已經徹底暴露在了裴朗明面前。

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

李照轉而想到剛才裴朗明和那個英吉利亞人說的話。

‘不必顧忌和趙毅的約定。’

也就是說,英吉利亞人和趙毅的確有約定。

砰——

遠處巨響連連。

李照被吵得無法思考,索性顫顫巍巍地起身,讓丹頂鶴馱着自己攀升離開了城牆腳這一塊地方。

那廂,煥生帶着一眾從監作坊逃出來的人躲在城南外的這片林子里,他既是在等李照,也是在等久久沒有出現的鈴鐺。

“是那個姑娘!”關爺在看到半空中的李照時,臉上帶了一絲興奮。

如果說之前關爺對李照還十分懷疑,那麼現在他對這個看着單薄瘦弱的姑娘就已經十分敬佩了。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見一個姑娘可以以一己之力攪渾祐川這潭水,並不計前嫌地成功救出了他們。

“鈴鐺還沒來……”渙生轉眸看了一眼前頭的大路,蹙着眉頭說道。

丹頂鶴十分優雅地收斂翅膀,落在了眾人面前。

雖然這個時候的它,渾身沒毛,黑不溜秋,看着就有點嚇人。

“都到齊了?到齊了就跟我走。”李照把手上和身上的傷口簡單地處理了一下,雖然她感覺不到什麼來自傷口的疼痛,但失血過多還是會對她的身體和行動造成影響。

渙生聞言搖了搖頭,面色擔憂地說道:“鈴鐺還沒來……不僅鈴鐺沒來,她的幾個弟弟都沒有來。”

“她做什麼去了?”李照從懷裡摸了一把補血的藥丸出來,嘎巴嘎巴地嚼着問道。

還能是幹什麼去了。

當時鈴鐺和他說想要回去拿東西時,他其實就已經知道鈴鐺是去做什麼了。

這一群人中,大多數都已經歷經過了多次生死,對他人早就失去了關懷的熱情和可能。只有鈴鐺,只有她在幾度被背叛、被傷害之後,還能張開雙臂,以絕對真誠的熱情去擁抱他人。

其實,要不是鈴鐺的這份熱情,監作坊里他們這一批的勞工根本無法被聚攏到一起,他自己心裡的寒冰也不會被捂化。

“你帶他們走,我回去找鈴鐺。”渙生說完,伸手攏了攏自己肩上的兜帽,迎着風咳了一聲,拔腿往前走。

關爺在後頭趕忙拉住他,說:“要去也是我去,你這身子骨去了還能帶鈴鐺回來?乖乖跟着姑娘走,我肯定帶着她趕回來。”

看他們拉拉扯扯,李照吞下嘴裡的藥渣,隨後說道:“我去吧,你們順着地圖走,不出意外的話,十幾天就能遇上我的人了。”

李照一邊從懷裡摸出先前在武川時要來的地圖,一邊歪頭去看了看人群後頭牽着的幾頭驢。

有趕路的牲口,那就不算難。

聽她這麼說,渙生有些發愣地瞄了一眼一旁那個黑乎乎的大鳥,開口道:“你坐着它去?城裡如今應該已經有人在搜尋你了,你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我們去,只要小心些,應該不會被察覺。”

亂糟糟的祐川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四散逃竄的百姓,李照這樣子放在當中,擺明了就是告訴那些英吉利亞人,放火是她。

“你別管我怎麼回去,總之我會找到她,帶她回去找你們,可好?”李照擺了擺手,翻身跨上了丹頂鶴,“你們別逗留,中央大樓和廠房雖然被毀了,但救火這事用不了多了,你們要是一直在這附近徘徊,遲早還要被抓回去。”

不等渙生和關爺說什麼,那黑乎乎的大鳥就已經撲騰着翅膀往高處飛了。

祐川城,西城區。

許樂和一群執意要護着鈴鐺的老少傢伙們對峙着。在此之前,許樂這邊的人已經開槍打死了對面好幾個人,哀嚎聲連天,與後頭那喧囂的火場交相輝映。

鈴鐺的雙腿在抖。

但她握着長棍的雙手卻是穩穩噹噹地指着許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