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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百里這個名字再往前推二十年叫出去,那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他是丁酉海的酉字鐵龍騎中,唯一一個出身官家的隊長,也是昔年的金榜狀元。

文可提筆斥帝王,武可上馬安國邦。

棄文從武的季百里在跟了李程頤之後始終與丁酉海不對付,他看不慣丁酉海這種邪性的脾氣,也看不慣酉字鐵龍騎里上行下效的風氣。

偏偏,他幾度想調出去都沒成行。

後來,李家罹難,季百里便心灰意冷,找了個荒郊野嶺小破屋當隱士去了。

李照把他從茅屋中挖出來,用的是家國大義。長信中的遊說當場就讓季百里落了淚,他包袱一收,連夜就往殷州在趕了。

只是李照萬萬沒想到的是,季百里是這樣的外形。

窗外風疏雨驟。

推門而入的青衣公子渾身濕嗒嗒的,他身上裹了半截蓑衣,雨水沿着蓑衣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額間長發因為淋了雨水而貼在臉頰上,清瘦的臉頰兩側凹陷。

這樣的季百里,身上帶着一股不容忽視的倔強,叫人根本無法想象是一個頹廢在人煙罕至的草屋裡庸庸度日的潦倒客。

“屬下季百里,見過主公。”

興奮的勁兒一過,季百里就單膝跪在了李照面前。

李照連忙起身虛扶着他,取了旁邊的帕子遞給他,說:“季先生願意來,我很高興,本以為季先生已經對我們失望了……”

阮素素聽說季百里淋了雨,便準備了薑湯與換洗的衣裳過來。

季百里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然後又小心地將蓑衣脫下,靠着椅子放在一旁,答道:“主公既然有濟民救世之宏願,那百里當為主公執鞭,效犬馬之勞。”

“先別說那些,季先生還是換了乾衣服先吧。”阮素素托着衣裳和薑湯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這夜雨寒涼,稍有不注意就會感了風寒。”

她將薑湯擱在桌上,隨後又從衣服上抽了一封信出來遞給李照。

信是封楊兒派出去跟蹤那兩個劍客的人傳回來的。

其上回報說,兩個劍客從殷州城離開之後,便直接去了沐州。沐州有沁園客棧,城中暗樁比殷州要多,所以對這兩人的去向了如指掌。

那兩個人倒是十分謹慎,趁夜入了沐州之後,在城中大小巷子里兜兜轉轉了好幾輪,才最終進了一處別院。

一查,別院屬於林家。

林家是潁川有名的望族,其下產業廣達大江南北,子孫門徒更是枚數不盡。在端史記載中,王巨當初能順利起兵就是得了林家老太爺——林章的青眼,才能在短時間內積聚數目可觀的財富去徵兵。

“林家對沁園的崛起不滿?”阮素素斜倚在李照椅子邊看了一眼信,擰着眉頭猜測道。

季百里換了衣服出來,看到桌上的熱薑湯,又道了聲謝才捧起來一飲而盡。他與丁酉海年紀相仿,但也許是這幾年的隱世生活讓他少了一些滄桑,所以單從外貌上來看,要比丁酉海年輕太多。

李照將信折起來,笑道:“沁園的出現可是殺了好多人的威風,別更說我還殺了葉漣漪。”

葉漣漪一死,葉惜惜就跟瘋狗一樣想要找李照尋仇,可偏偏手頭力量不夠,她便帶着玲瓏閣投靠了趙毅,想要借趙毅的力量來報這殺父之仇。

世家平時除開自己的探子,最大的信息來源就是玲瓏閣。

結果如今玲瓏閣被趙毅收編,成了官家的喉舌,也斷了江湖上一切交易,等同於是讓世家們少了一隻眼睛。而且,沁園雖然有與玲瓏閣性質一樣的東閣,東閣卻從不與世家交易,這一處就是惡上加惡了。

季百里重新坐下,問道:“林家現在在為難主公?”說話時,頗有隻要李照點頭,他就能拖着自己的刀去把人給解決了的架勢。

“沒事,不是什麼大事。”李照擺了擺手,將信踹在懷裡,然後取了松無恙給她的虎符出來放在桌上,開始談找季百里來的重點,“我希望季先生能去隴右道,領攘西軍。”

目前李照所有的人手當中,只有季百里是真正帶兵上過戰場殺敵的,所以這件事由他來領頭,再合適不過了。說起來,季百里還是丁酉海推薦的,丁酉海一聽到李照想要接手趙子夜的兵,當下就想到了季百里,並舉薦了。

虎紋軍符在油燈燈光下泛着瑩潤的金色光澤。

突然被委以重任的季百里愣了一下,沒伸手去摸那虎符,只是垂眸盯着它。老實說李照的這份坦然和重視讓他極為意外,畢竟,他到這兒不過半個時辰,而虎符卻是極其重要的東西。

“季先生?”李照偏頭喊了他一聲。

季百里方才如夢初醒。

他清了清嗓子,抬頭去看李照,問道:“主公……如此信任我?”

“當然。”李照笑着點了點頭,隨後反問了一句,道:“季先生可知道如今隴右道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嗎?”

如何不知。

西北大片城池失守,城中十室九空,百姓們流離失所,而最能抗擊回鶻人鐵騎的攘西軍卻因為趙子夜的原因憋屈退守皋蘭,且如今因為趙子夜的死而成了一盤散沙。

一想到這裡,季百里的臉上便出現了一絲悲傷,他單手搭在桌上,頭微微垂着,回答道:“承蒙主公信任,若我能接手攘西軍,必能將回鶻人打回他們的王帳去!”

後一句話鏗鏘有力。

“好!”李照喝了一聲,撫掌道:“糧草,軍師,我都會給季先生您配備好,後方補給絕不需要你擔憂,但請先生盪清賊人,還隴右一片安寧。”

阮素素目光柔和地看着李照,心中竟也升騰出一股激動來。

客棧廂房裡的商談自然是不會避着秦艽等人,所以當夜季百里的房間陸陸續續有人拜訪,有的是去見見這位傳說中的安邦狀元,有的則是單純為了商議隴右之行。

等到第二天,李照本是要送季百里出城前往隴右,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她通知所有人在半個時辰後過來見她,卻沒有說明自己要說什麼,以至於大家在走廊遇見時,都是一臉的疑惑。

事實上,李照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面前的書桌上擺着一個沾了血的信封,寄信人是安排到隴右道去打探軍機的幾個探子,然而送過去的十個人只剩下了一個,且在寄回這一封情報之後,便殉道了。

而信里裝着的東西,是讓李照此時方寸大亂的主要原因。

薛懷是第一個到的,他起得早,甚至出去溜達了一圈,給李照買了一袋油炸果子回。他一進門,見李照沉着臉坐在桌後,便將油炸果子放在桌上,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了?我看門口的馬車還在,怎麼,季先生沒出發?”

李照張了張嘴,聲音喑啞地說道:“不能出發。”“嗯?為什麼?”薛懷有些意外。

因為會死。

察覺到李照的慌亂之後,薛懷繞到桌子後頭,目光落在了那封信上。他帶着狐疑拿起信封,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之後,卻發現這是他從沒見過的東西。

滑溜溜的一張紙。

畫紙?

紙上畫著一排惟妙惟肖的金髮碧眼的外域人,色彩鮮明,每個人的手裡都拿着一把十分奇怪的武器,武器的一端挑掛着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