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燕舞燕满天》 我本无我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一直沒有說話的湯吉勝給史五來滿斟一杯酒,道:“別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來,我們乾一杯。”

唐幫友也舉起杯子,要與他二人碰在一起。一張圓桌,無形之中被劃分了兩大塊,郎中郎與筆笙舉杯交盞,談笑風聲。史五來與湯吉勝和唐幫友卻是小口飲酒,竊竊私語。唐幫友說話時總會用眼角的餘光去觀察郎中郎的表情,他在意老闆是否在意自已的言行,他更想知道老闆是否會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何止是唐幫友有如此小動作,就連史五來和湯吉勝也同樣關心老闆的言語神情的變化。其實,郎中郎跟本就沒有在意他仨人,他此時與筆笙聊得正歡。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話題也都接盡了枯竭,酒桌上出現了一陣子少有的沉默。郎中郎把弄著酒杯,瞧瞧這個,看看那個,道:“過幾天發工資,磚機上的獎金都分派給誰,大夥兒商量商量吧。當然,為了避嫌,在坐各位都退出吧。”

史五來放下筷子,道:“未而語,仇重當領。”

筆笙道:“馬家兄弟當領。”

唐幫友看看筆笙,道:“筆友也該領取吧。”

史五來反對道:“筆友的架上得最密實了,給他提醒過許多次他都不當一回事。”

筆笙笑道:“其實,大師傅應該得獎。”

湯吉勝插嘴道:“也算上楊忠祥一份吧。”

眾人沒有說話,都看著郎中郎。郎中郎自斟一杯酒一飲而盡,吃點兒菜,抹抹嘴,道:“我看這樣吧,大師傅做飯功不可沒,當評一等獎。仇重與未而語去年不顧夜裡雨大,主動搶救磚坯,是難得的好員工,當評一等獎。說實話,楊忠祥沒資格評獎,但是現在廠子缺人手,他又是一個偽君子,不評上獎或是等級評低了恐怕他會禍害廠子,給他評個二等獎吧。還有筆友,是個人才,但他目無領導,我行我素,真不是好員工。但是筆笙,你們四兄弟若果無人評上獎,實在讓人感覺尷尬。所以,筆友也評個二等獎吧。還有李人國工作踏實,也得給個二等獎。其餘人都來個鼓勵獎吧,你們如何看?”

筆笙首先反對道:“就別給筆友評獎了。”

“為什麼?”

“把他同楊忠祥同評二等獎,他不惱火才怪呢?這就是辱沒他。”

湯吉勝道:“沒那麼嚴重吧,誰不愛錢呀?”

筆笙還想說什麼,郎中郎朝他擺擺手,笑道:“就這樣決定吧,他自命清高,是該煞煞他的傲氣了。”

又是一陣沉默,史五來又說道:“大家都評上獎,不就等於沒評嗎?一點意義都沒有。”

“是啊!”唐幫友也說道,“還不如就評一等獎,將獎金提高,讓大夥也有個追趕的目標。”

郎中郎嘆了口氣,道:“是這理沒錯,沒評上獎的人能接受這個事實嗎?尤其是楊忠祥!”

就楊忠祥被評上二等獎,史五來與筆笙是不敢苟同的。尤其是把他與筆友相提並論,筆笙心裡老大不樂意,要不都別評了,單給楊忠祥來個特別獎豈不更好。

郎中郎不自然的笑了,他是最恨楊忠祥的,之所以給他評上二等獎,他自認為是不得已而為之。為了顧全大局,就昧著良心幹這一回吧,諒也無所大害。他盯著眾人道:“史五來,明年你就管理整個磚廠吧,可別給我丟臉啊!筆笙,磚機上就靠你了,你可得給我撐起啊!”

稍停,他又說道:“現如今的磚機上管理很混亂,再這樣子下去可不行。唉,小楊出去跑訂單也四處碰壁,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筆笙,你可得替我多操點心啊!”

史五來睜眼看了看郎中郎一眼,胖臉露出了不悅的神情。筆笙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獨自飲酒。湯吉勝想起了什麼,道:“聽說筆友搞過銷售賣過酒,何不讓他試試?”

郎中郎擺擺手,道:“他呀,哄騙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女還行,搞銷售我看他沒這心思。”

史五來道:“就是,他如果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將來肯定大有作為。筆笙,還記得上次買韭菜嗎?經過他一倒騰,我們食堂白撿了幾十斤韭菜吃。”

筆笙笑道:“其實,他就擅長管理。”

唐幫友心中有所妒忌,道:“郎老闆說得對,筆友只知道泡妞,而且目無領導,我行我素,我敢說,就他這德性,將來會一事無成。”

郎中郎無奈的笑道:“在座各位,你們要是也能幫廠裡賣出紅磚,我也給你們百分之十的提成,如何?”

眾人都沉默了,不是他們不想錢,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銷路。郎中郎嘆了口氣,道:“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吧。唉,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時間總是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候悄無聲息地溜走了。當太陽柔情默默擁抱人間之時,卻被人間亂象所激怒,他近似瘋狂的向人間發洩著心中的怒火,卻終究是累了,於是疲憊地躺在月亮妹妹的懷裡安祥的睡去。看著太陽哥哥因怒而扭曲的臉龐,月亮妹妹不時皺皺眉頭,人間有什麼鬧心的事惹哥哥不開心呢?

夏流、史義旭、吳芷等眾人已經玩了一天的牌,彼此各有輸贏,誰都沒有下線的意思。燈光下,床鋪上,他們圍個大圈子繼續炸金花。看著夏流大把地往自己兜裡裝著鈔票,史丙宜苦笑道:“夏流的手氣真好,我都輸了七八十元了。”

正待摸牌的他突然間鬧起了肚子來,忙的他起身就往外跑,道:“不準看我的牌,我去上趟廁所。”

吳芷剛要笑,便也發現肚子一陣嘰咕亂叫,知道大事不妙,便也奪門而出。史義旭笑罵道:“吃那麼多幹嘛?”李人國卻也捂著肚子奪門狂奔,夏流笑道:“老表子也吃多了。”

史義旭嘻嘻笑道:“我們接著玩。”

夏流洗著牌,郭瓊英忙擺手道:“你們先打著,我也去上個廁所。”話音未落,人已經衝出了房門。廁所離住處尚有近百米之遠,郭瓊英卻發現有六七人朝那兒奔去。她這才想起,中午的騾兒肉果真沒熟,加之又喝了涼水,難怪有這麼多人拉肚子。

她剛進廁所蹲下,外面又有人衝了進來,是賈瓊英,她人還沒有完全蹲下,便響起了數聲悶炮,接著是她長長地舒爽的呼吸聲。

“騾肉未熟,”郭瓊英皺著鼻子,道,“又喝了涼水,不拉肚子才怪哩!”

緊接著隔壁男廁又傳出泥石流傾瀉的聲音,同時有人叫道:“完了沒有,我忍不住了。”是夏流的聲音。原來,他也是肚子鬧事,便一陣風似的跑到廁所,沒想到廁所已是人滿為患,只急得他捂著肚子直跺腳。

“急啥子,才蹲下哩!”是吳芷的聲音,“隔壁女廁所去,那邊有位子。”

夏流捂著肚子急得團團轉,卻又看見跑來一人,是史義旭,他摟著肚子尖聲叫道:“完了,完了,肉沒吃好,倒把肚子吃壞了。”當他得知沒有蹲位時,便縱身跳下了廁所後面的窪地裡,也不論三七二十一退下褲子就爽快淋漓起來。夏流受到啟發,也跟著跳了下去,並朝河邊跑有十數步之遠,實在憋不住了,便就地解決問題。隨著肚中的濁氣蝕物瀉出,他才感覺到周身無比舒爽。藉著微弱的月光與稀少的星火四下張望,看見又有幾人跳了下來,接著便傳出此起彼伏的悶濁之聲,敢情他們也是吃了騾肉的。

近河邊,一個蹲著的黑影挪了挪身子,象個女的,夏流瞪大眼睛看時,才辯認出那人是陳燕,於是便鴨子般搖擺著移了過去。陳燕有點兒慌張,待要逃走,才發現是夏流,鬆了口氣,道:“是你啊,嚇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