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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錫一路思慮重重,緩緩便來到善雲夫人這邊。

院門外,伺候善雲的小丫頭正坐在門檻上嗑着瓜子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與老嬤嬤閑聊。

見老爺一人過來,忙迎上去招呼。

“老爺!您來了。”

“嗯!夫人可在房中?”子錫問。

“在呢!在呢!小的這就去向夫人回稟。”,說著小丫頭轉身就要朝裡面跑。

子錫伸手示意她等着。

心想,這來夫人房中,又哪用得着下人去通傳?

此前,為了顧家要來,本想來與善雲商議,不想吃了閉門羹。

想着善雲定是在賭氣,也就許久沒來。

這許久不來,突然又來了,下人一時難免慌神。

想到這,他心中有些許愧疚,便低頭走了進去。

這日,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

雖然時值午間,內院天井並沒有透進多少光亮,又縈繞着檀香之氣味,竟生出些暮色沉沉之感。

從房中,傳出低聲吟誦之聲,是善雲。

子錫來到門前,向內看去,善雲夫人跪坐於蒲團之上,手中持一串細細地沉香佛珠,雙目緊閉,口中念念有詞。

在那昏暗的房中,燭火照在她的面上,滿是謙和。

多日不見,她圓潤地面龐竟然也顯出了清瘦,緊閉的眼角平緩地挑出隱約可見的細紋......

他心中浮現出年少夫妻相互扶持的那些歲月,情不自禁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善雲知不知道他來到身後,待他將手扶在善雲肩上時,她輕輕地動了一下,卻並未睜眼去看。

“善雲,你近來可好?”他輕聲問候道。

善雲緩緩抬起頭來,看着他,說:“老爺,來了!”

“嗯!”

“老爺且待我誦完這一段......”說完,不等子錫回話,善雲又閉上眼,專註的誦起經來。

子錫只覺兩人之間的這份兒客氣有些讓人不習慣,卻也無法,只得來到一旁坐下。

坐了片刻,這房中煙氣繚繞,他只覺着渾身不自在,便起身輕輕走出門,來到迴廊下。

抬頭,已經有絲絲雨霧一般的飄然落下。

他過來,一來是為那個惱人的李大人,想聽聽善雲可曾從父親何松那裡聽到些什麼?更重要的,自然是為了顧家二老下月要來家中小住的事兒。

許久不見,善雲消瘦的樣子讓他不禁有些心疼。

再想起少年夫妻到中年的情份,更加不忍,來的路上已經想好的那套說辭,一時竟然有些說不出口了。

如何是好呢?

向來洒脫隨性的他,也生出這般苦惱。

猶豫間,善雲夫人從房中飄然走來,一襲牙白衣衫外籠着件天青色軟煙羅及地長衫,頭髮鬆鬆的在正中挽了個髮髻,此外,再無其它任何點綴裝飾。

子錫遠遠看去,善雲夫人好似被一團煙霧護着,瘦銷身形於這一方天地煙雨相互應和着。

竟然不似一個豪門貴婦,與往日大有不同。“老爺!”走近前來,善雲向子錫見禮,問安。

“善雲,你瘦了許多,上次來聽下人說你病了?可好些?”子錫迎上前,關切地問道。

善雲面無表情,輕輕點了下頭,答道:“無恙!勞老爺費心。”

“近來天氣轉涼,要多留心着身子......”這樣的關心,於子錫口中說出,是極難得的。

誰知,善雲夫人聽來,也不過如此而已!因為,在她心中,多少已經猜到些子錫的來意,這難得的關懷,也不過是鋪墊罷了。

她也懶得敷衍下去,便低聲問道:“老爺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

這樣的直接,到讓子錫更加意外,說:“嗯.......也沒什麼,只是......過來看看。”

善雲若有所思的看向天井之外,也不再問,就那樣輕輕地站在子錫身旁。

兩人,半晌無話。

雨漸漸大了起來,迴廊下的風裹挾着陣陣寒意,小丫頭跑了過來。

小丫頭說:“老爺、夫人,起風了!夫人身子剛好些,仔細別又受了寒氣。”

“嗯!我念這會兒子,也有些累了。”善雲喃喃自語似的。

說著,便讓小丫頭攙扶着自己向房中走去。

走了幾步,回頭望向子錫,也不說話。

子錫頓了頓,說:“善雲,你好生休養,我過後再來探望......有兩件事......”

善雲明白,那些事終究才是他來的目的,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卻也未曾失態,強作鎮定,問道:“老爺,何事?”

“前些日子,新上任來了個李大人,夫人可曾聽說?”子錫試探性的問道。

“妾身,不知!”她面無表情地答道。

子錫盯着善雲看了看,又問:“當日,岳父大人慾為我向省上個謀差事,亦拜託過這位李初民大人,想來,應當是有些交情......”

說起當日的情誼,善雲心中更加酸楚,父親為子錫如此盡心扶持,未換來半分感恩,現在有事,就記起來了?

善雲敷衍着說:“既然有着往日情誼,老爺來問我,又是為何?”

這話說得子錫一時語塞,想好的話也開不了口。

看他不說話,善雲輕語:“老爺,若無其它事,妾身先行告退。”

又站了這許久,想了這許多,她確實倦了......

正準備要走,子錫開口道:“還有一事......”

善雲背對着他,不轉身,不言語。

“婉潔有孕,思念父母......也怪我,那天作主就把這事定下來。你看,過些日子二老就要來小住幾天,這事兒,我還得與夫人先商議一下,看人來了該當如何安置?”子錫索性一股腦把話全說了,看善雲如何反應!

“老爺既然已經定下,是要與妾身商議什麼呢?”她的聲音還是柔弱無力,身子卻微微顫抖。

是啊!

商議什麼呢?

“人總歸是要來......禮數也還是要講究一下。”子錫硬着頭皮把話講下去。

“老爺,您自然是禮數周全的人,妾,近來身子越發不中用了,但憑老爺作主吧!”她聲音已然不似往日那般平和,強壓着的情緒幾乎像要衝破那瘦小地身軀,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擋下這些無端地傷害。

可,她終究還是忍下來!

頭也不回,緩緩走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