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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火湖直抵西邑,直線距離上並無城鎮,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此路上橫生山脈,因其便在秦地,所以名為秦嶺,橫延千里,將西境與大周分為兩端,只留下了北溫泉、南陽關兩處所在可以通行。

其二,秦嶺山中多妖,時出傷人,秦川又是秦候食邑,本就有關中沃野千里,秦嶺與其無疑雞肋,任由滋生,只當做圍獵練兵之地,雖然也有些小鎮村落,野人聚部之所,卻無任何要隘士卒,歷此經年,便也聽之任之。

自然,山中之妖對於人族或是威懾,可對於天山遁眾人,特別是六丑等輩,倒是無礙,此刻他與觀瀾正在跋涉山嶺,朝東行進。

黑火城覆滅,對於六丑觀瀾來說,並非主帥,而且又有次將手令,完全可以說是奉命撤回,所要做的便是回關復命,亦是說需要返回溫泉關。

但當其準備行動時才發現,黑火城周遭所聚妖族眾多,無論南北,皆有妖族斥候游弋,六丑心中又對那兩老叟頗有些忌憚,念頭一轉,便想到個極佳的辦法出來。

穿過黑火湖!

黑火湖之所以無法通行,主要是便是因為其中的油泥,也就是瀝青。湖中瀝青如同麵糊,粘度尚不足以結塊,但是卻又比水更重,浮不起舟船,所以成為了天然的屏障,對於當時的人、妖兩族來說無計可施,但作為擁有後世記憶的六丑來說,卻正好有所了解。

那便是雪橇!

而拉拽雪橇的動力,便是六丑不久之前所獲渡葦,載物能夠三人,拖拽雪橇,所載之人不就更多了么?至於妖核,六丑身上大把都是,雖是消耗巨大,但也在承受範圍之內。

六丑將此一說,觀瀾等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究竟,但見六丑成竹在胸的模樣,也只能照他吩咐行事,砍樹伐木,削切成柱,很快便造出一架類似後世的輕便雪橇出來。

隨着六丑登葦駕馭,很快,雪橇便順利行駛在了黑水湖上,渡葦作為飛行工具來說雖然不快,可用作拖拽雪橇卻便利驚人,周遭景象恍如游鴻,驚得觀瀾等眾一陣驚呼。

可新鮮感只是暫時,過不片刻,觀瀾等人便感覺頭腦開始暈眩,腹中攪動,也不知何人開始,不一會功夫,雪橇上之眾便紛紛大吐特吐,連同腹中膽汁都嘔將出來,卻又不敢讓六丑緩行,只能伏在舟上不住呻吟,間或哇哇作響。

一時間雪橇上嘔吐聲不斷,六丑也不敢停,直到快二十里距離,這才找了處聳立在湖上的土包暫停,讓眾人少歇,同時換上新的妖核。

雖然每次所用渡葦只是一根,但三根都已繫上,怕的便是二十里處找不到能夠歇腳的所在,果不出所料,第二次便是三十多里才找到新的土丘,再次休整,然後復行。

此地距黑火城已有數十里,但六丑依舊不敢怠慢,繼續馳行,又經兩次換核,見雪橇上眾人已實在支撐不住,這才找個稍大的土堆歇息一夜。

如此接連三日,六丑等人強渡四百餘里,這才從越過黑水湖,抵達彼岸,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便是一望無垠的龐大山脈,秦嶺絕壁,鳥獸難行。

後世有詩云:

連峰去天不盈尺,

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豗,

砯崖轉石萬壑雷。

一眾人等開始在山野崎嶇中跋涉,攀登,沿着絕壁朝東面一點點的前行。

秦嶺山巒地下百丈,一處空曠而巨大的孔穴之中。

這是一片寂靜而沉默的空間,沒有絲毫的聲響,也沒有半點光明,唯有中間的一汪

清澤發出幽蘭光暈,光芒徐徐照耀,在光芒之外,便是沒有邊際的黑暗,完全不知這片空間的界限在那裡。

池中那汪清澤,並非水潭,只是一團光暈,就如同後世科幻電影中的異度空間,閃耀不定,又好似一處通道,只要踏入,便可抵達未知的空間。

清澤光暈之側,懸浮着一團淡淡的光暈球體,球體中屹然是個光怪陸離的小千世界,光暈只若窺豹之管顯得一斑,卻能分明看出那世界與之外界無二,鳥語花香,山水走獸,無奇不有,巍峨大山之下結有草廬,一木雕泥塑之人像坐於草廬之中,身上已積滿塵埃飛絮,蛛絲落葉。

“無患子……”

極度寂靜的空間中忽然響起一聲洪亮的聲音,呼喚着某個名字,便在聲音響起的同時,那小千世界中的人像忽然一動,周身斑斕蕭瑟落下,露出一張人臉,清減消瘦,頗具神韻,但眉眼間卻隱隱有絲戾氣繚繞,終不消散。

睜眼,動身,頃刻之間,此人便從那光球中脫離,出現在了這汪清澤面前,半跪施禮:“師父,您已經蘇醒了么,可否復生?若有所命,無患子必定不負所望!”

恢弘的聲音再次響起,在空蕩蕩的洞穴中迴轉反覆:“久眠時日,我感覺到復蘇的契機已經到來,命輪被推動了一小步,這是司命之主開始影響整個天道的跡象,他的命格已經開始改變,因緣而生,天道浩浩,未來的變數開始輪轉。”

“師父,可是傲來海外那一個?”

“……不,是梅山中那一位司命。”

“便是師父你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那一隻么?我該如何去作,需要將他帶到你的面前么?”

聲音開始沉寂,似在思索,又似猶豫,過了許久時間,這聲音又再度響起,但是卻低了許多,而且變得不復清晰,有種逐漸遠去的感覺:

“帶來吧!冥冥之中,他似與我有着奇怪的牽連,恍惚有感,見見也好。”

無患子依舊跪姿,聲色不動,臉上保持着某種面具似的凝固神情,就好似在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慾,讓那股稀薄的戾氣終究只能浮現臉上,而無法深入自己的內心。

“徒兒這便前往,過不了多久,他必然出現在您的面前。”

“不,你另有要事,速去靈台山建立道場,開宗立派,另一名司命也有隱隱欲動之態,不可忽視,”聲音拒絕了無患子的要求,道:“較之預期或有變數,你也到出山的時候了。”

無患子並未因為師父的拒絕而有任何聲音上的變化,依舊平靜:“那師父的意思是?”

“你自去行事,至於這位司命……嗯,便是你了,來罷!”

最後這個‘來’字響起之時,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陣吱吱聲,跟着便從幽暗深處跑出一隻貂鼠,這只是最普通的走獸,並非妖獸更非小妖,直接在那聲音的召喚下奔向清澤,然後人立而起,不斷作揖。

只是召喚,便讓這隻走獸擁有了妖獸的靈智,便是不聞不問,也只稍需時日便可成為妖獸,繼而成妖。

清澤中滲出的這絲神念便有如此能耐,可見其能之大,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現在這絲神念直接作用在了貂鼠身上,須臾之間,那老鼠的身體開始膨脹變大,飛快的從走獸蛻變成為妖獸,然後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身上毛髮,逐漸直立,然後化而為人,經歷了從妖獸到小妖的過程,妖力攀登拔升,直接抵達小妖巔峰,爾後化為怪妖。

看到貂鼠的如此變化,那無患子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異樣,開口時亦充滿了驚訝:“師父,您的神通已經可以滲透而出了么?”

“是的,但是速度還是太慢,照此而為,至少還需四十七萬六千年,方可讓我自己的神念游弋五湖四海,屆時早已天地變數動蕩,不復舊貌。”

“徒兒知道,我這便行事。”

如此三言兩語之間,那貂鼠已經呼哧呼哧喘息着跪在了地上,周身黏糊骯髒,全是皮肉碎屑和溢出的鮮血體液,混合粘連,雖然神智尚還渾沌,但是它卻已經知曉厲害好歹,化為妖身之後第一反應便是跪倒在清澤面前,磕頭不已。

聲音似乎對此有些不滿,悠然長嘆:

“只能怪妖了么,果然神念還是差的有些多了。”

無患子道:“師父,怪妖已經足夠,那司命尚是小妖境界,以境壓階,理應無礙。”

“不夠,不夠!司命身系天地樞紐,茫茫中自有天道規條,不可常理度之……既是妖力無法再提,我便將你本命妖術拔升一二……嗯,御風么?既然如此,便將你疾風入骨,送一場驚掠之速罷!”

那跪地貂鼠忽然發出一聲尖叫,倒在了地上,跟着便見從遍體毛孔中開始升騰起白黃色的煙霧,繚繞周身,將其包裹,此白色煙霧嗤嗤有聲,細細看時,卻是無數股細碎的疾風在他體外遊走不定,細密眾多,看起已有了淡黃之色。

“黃皮黃毛,又有周身黃風,既如此,你便名黃風吧!我之吩咐,可清楚了?”

“吱……清……吱吱……清……楚……吱吱……”

那貂鼠倒在地上不斷顫慄,冷汗遍背,卻強自吱吱叫着回答,不敢有絲毫怠慢。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聲音漸漸隱去,清澤光芒又復亮了些,無患子看了眼還躺在遞上的黃風,伸手一指,貂鼠黃風立刻飛至了空中,跟着無患子一步朝前踏出,就好似走出了一扇門,和黃風瞬間從這處洞穴中消失,影蹤全無。

秦嶺山高陡峭,行走艱難,六丑等眾雖然身負技藝,但也行走速度也並不快,而且攀山對於體力消耗巨大,每日必須宿夜休息,第二日方可繼續。

今日亦是如此,臨近夜晚,眾人都已經感覺疲憊,行動緩慢,行徑的隊列也開始拉的很長,六丑和觀瀾開始環顧周遭,尋找合適宿夜的所在。

但就在這個時候,六丑忽然感覺到了股淡淡的殺氣,彗星直落,牢牢鎖定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