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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泉關西南數百里,有一湖,名為黑火湖。

此湖中非水,乃是一種粘稠、膠着的半凝固液體,色澤似墨,觸手若蠟,極為粘稠,被世人稱之為黑泥,整個湖面好似一個巨大的發麵盆,人馬不行,舟船難渡,成為絕地。

黑泥中自然孕育着一種氣味怪異,極易燃燒的油脂,只要在黑泥中挖坑便可緩緩溢出,水撲不滅,沙覆難熄,是整個西境北戰場最為常用的火油,在與妖族的戰鬥中,發揮着極為巨大的作用。

古人不知其意,六丑卻是不然,到時便認出了此物的真相,整個湖泊乃是一座天然的瀝青礦,而其上浮着的火油,便是未經提煉的各種苯基混合物,類似現代汽油、柴油的混合物。

人族源於對火油的需求,在此建立城池,押送囚徒於此勞作,撈取湖中火油,製造木桶,將送與溫泉關隘,然後輸送各地。因湖面廣闊,火油易得,所以又有無數流民來此謀生,乞一口吃食。

六丑攜二妖抵達黑火城之時已是傍晚,贔屓獸行於荒野,遠遠望去,便能見到懸於城頭的燈籠,微黃光暈在這夜間分為明亮,讓人心安。

抵達城門,城樓上便有人喊話,詢問身份,六丑將驗、傳放入吊籃,送上城頭驗證,很快城門打開,將三妖所乘贔屓放入城中。

黑火油用處廣大,此地又處於西境前沿,所以此地常年駐紮一旅五百人的編製,但因為妖族對火油並無甚興趣,所以此地罕有戰事,歷經年長,此五百人也漸漸怠慢,從主戰軍團替換成為了雜牌,任務也變成了維持城中的秩序,而非作戰。

但是隨着截空和其他次、候將的來臨,整個城池頓時擁有了某種緊張氣息,所以早早便掩上了城門,增加了夜巡,但畢竟久疏戰陣,其專業程度還是遠遜其他。

換做西境其他城池,那會夜間開門,便是有人也只是放下吊籃罷了。

問清去處,六丑拒絕了城門百校派人帶路的建議,只讓他安排贔屓御者歇息,明日返程,自己和摩雲、金睛獨自而去。

黑火城中城牆高達三丈有餘,頗為堅固,人口數量眾多,雖然此城並不算大,但是因為火油易得,所以城中人口數量遠超其他城池,城中除了主要街道周圍房舍還較整潔寬大,餘下各處均被形形色色的窩棚、草屋填滿,道路狹窄難行,呈現極為典型的貧民窟景象。

夜色已深,但貧民窟中仍然隨處都是昏暗的油火光亮,一些工坊晝夜不停的做工,有些拿到報酬的流民還在酣醉,塗抹着白粉的流鶯身上裹着髒兮兮的葛布坐在門口,穿脫那些許功夫都省了,只顧大聲招呼着走過的行人,嘻嘻作態。

空氣中瀰漫著難聞的味道,並非全是黑火湖中的苯基味,而是某種混雜着劣質頭油、腐爛食物、發酵酒糟的味道,濃郁刺鼻,讓人極為不快。

所有主街道胖的小巷都橫七豎八的躺着人,或者酒醉,或者是流浪者,他們躺在遞上呼呼大作,就連被人偷偷殺死的資格都沒有,就那般躺着,睡着,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是生是死,明日如何。

便在六醜行走時,旁邊巷中不時有人朝他偷窺,雖然六丑、摩雲俱已經換了人形,但摩雲那七尺有餘的魁梧身材還是給予了他們極大的震懾,一路雖然窺探者眾,卻無人妄動。

這些人便如生活在垃圾堆中的貪婪鼠輩般,面對弱小的時候窮凶極惡,連骨頭都能啃食吞下,可面對強者卻又無比小心,輕易不敢妄動。

六丑沒有半點停留,直接來到一棟主街巨大的木製大門前面,左右並無人值守,他耳朵稍稍一動,立刻便停住了準備前去敲門的舉動。

跟着,一個身材肥胖的人從鄰居的門房鑽出,一路小跑來到了六丑面前,急急施禮:“恭迎侯將大人,小人是此地百校,專程迎接大人。”

六丑稍稍打量,發現這胖子的實力極為不濟,若是於妖怪來說,至多等於化形期的妖獸,這種實力能在西境坐至百校,倒是坐實了黑火城守衛的不力之實。

六丑並不願與之多說,只問道:“其他人在何處?”

“其他人……”

“其他人俱已離開,只剩我等你。”從旁傳來一個聲音,六丑轉身,見到了個精練男子,二十三四模樣,嬉皮笑臉的推門而出。他周身穿着齊備的衣襟長胯,外罩皮甲,胸口位置是一副渾圓護心鏡,皮夾關鍵部位綴滿了細鱗狀的銅片,結環扎襟。

皮甲裹鱗,輔以胸鏡,正是一副侯將的標準裝束,六丑曾在犬丘見過,只是他身材過於矮小,並無合適尺寸,只能作罷。

只是這身衣衫穿在他身上,扣不扣,整不整,儀容粗鄙,散漫浪蕩,那有天山遁精銳的模樣,比起街頭潑皮也只多了副衣衫而已。

而在他身後則是七八位隨扈,果然有其將便有其卒,同樣儀容不堪,歪斜扭曲的站着,滿臉的無所事事,甚至有人目光不善,明目張胆的上下掃視,眼中滿是挑釁。

眾人如此一站,已將門全部堵死。

六丑微微笑笑,來人包括他的隨扈,看似不堪,但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些人俱是經歷戰火洗禮,從血海中走出來的精兵。

六丑稍稍笑笑,淡然道:“侯將,六丑。”

“吾知道汝,”青年聳了聳肩,嬉笑道:“我也是侯將,名叫觀瀾……”他故作滿臉苦惱狀,繼續道:“此番隨截鬼來此共有次將三名,連同你我在內侯將六名,現在余者全已分派,只讓我在此等你,駐紮城內,清洗周遭。”

沒想到,如此脫跳之人,竟然會有如此文雅的名字,倒是讓六丑少少的吃了一驚,不過更令他覺得奇怪的便是下達的軍令,如此急招只為駐紮,確實讓人不解。

“駐紮?”六丑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是啊,駐紮,沒機會撈戰功的苦差事,不光是我,二三子心中亦是愁苦……”觀瀾臉色憂鬱,抬頭望天,然後又重重的咳嗽了聲,道:“所以我只能想盡辦法,鼓舞隨扈士氣,六丑兄可理解我這番苦心?”

六丑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觀瀾兄此舉甚是……想必院中所請來鼓舞士氣的那些人等業已收拾妥當,不知觀瀾兄可否讓我進去歇息了?”

“啊?妥當了么……哎呀,六丑兄果然厚道,快請快請!”觀瀾立刻堆起滿臉笑容,伸手朝內一擺,邀請入內,那些隨扈也才紛紛將讓道,洞開中門。

六丑隨着觀瀾入內,立刻便見到了一副掛在樹上的肚兜,而在旁邊虛掩的門內,竊竊聲碎,數十雙眼睛正透過窗縫門隙偷看,明眸善昧,也不知這般城內,他如何找來如此多的美貌流鶯。

很明顯,剛才六丑駐足,便是因為聽見了院中的靡靡之音,早有察覺。

觀瀾見六丑洞悉其間關鍵,也不掩飾,大大方方邀請道:“六丑兄,可願一併鼓舞下士氣軍心?”

六丑笑着搖了搖頭,並不是他對此有所抵觸或者其他,而是在贔屓上修鍊了整日的萬妖決,還是想要歇息,而且他雖然戰力不俗,年紀卻還尚幼,對此並無太大的嗜好。

見六丑不願,觀瀾倒也不再相邀,只是朝着旁邊個數間廂房一指,道:“左邊廂房全數歸你,隨意使用,只是若要吃食……”他打了個哈哈,方才道:“方才覺得那些人礙事,全數幹了出去,怕是只能六丑兄你自己派人動手了!”

“倒是無妨。”六丑點點頭,轉身朝着廂房而去,身後觀瀾還站在原地徒自喊叫不息:

“好兄弟!今日且委屈下,明日我擺酒請你……”

話音未落,已是一聲女子的驚呼傳來,原來那些隨扈卻是按捺不住,已將餓狼似的沖入房中,將裹在身上的衣衫剝去,就地開始歡愉,女子又驚又喜,紛紛嗔怪。

一夜無話,六丑摩雲等酣然入夢,沒有半點被整夜的叫喊聲干擾,一夢天明。

翌日,直到午時,六丑才和睡眼惺忪的觀瀾好好談了談,弄清了這次軍令的各種關節。

按照觀瀾所說,大周意欲加強黑火城周遭的安全和防禦,但是又不能從附近諸城以及溫泉關調動,便選擇了請天山遁派遣正將駐守,暫保其安,同時從大周內部調來的一師人馬也在緊急趕往此城的路上,皆時接手防務。

簡單來說,天山遁來此的目的,便是防禦黑火城的安全,至於為何會突然下此軍令,便不得而知了。

因為是從大周內部調動,縱有贔屓機獸,所需的時間也足要兩月之期,這段時間整個黑火城的安全便交到了截空手中,但截空對此的看法卻和大周軍令傳達的截然不同,按照天山遁的思維,那便只有一條路可走!

殺!殺光!

既然害怕妖族威脅黑火城的安危,那把周圍的妖族聚集地統統殺光,不就行了?

截空所想,但是最為附和天山遁的行動方式,所以他到此之後並不多說,立刻將所帶次將、侯將分為四隊,三隊外出絞殺,一隊留作後援,而六丑和觀瀾便是他挑選的駐紮人選。

留在兩位侯將手中的,只有自己的隨扈,和城中那一旅五百名戰鬥力較亭卒尚且不如的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