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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澤清一邊說,一邊拍打着自己大腿,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他做的這幾件事,只有周延儒的事較為單純,可以視為報恩之舉。

對朝廷來說一樣很為難,畢竟周延儒是崇禎皇上親定的案子,是被治罪的首輔,其家產是抄沒了為軍餉,結果劉澤清要求歸還軍餉,並且照顧周延儒的家族。

這等於是推翻了大行皇帝當日決斷,對臣子來說是不忠,對福王這個剛即位的大明天子來說,誠為難堪之舉。

朝廷只能捏着鼻子答應,通輯候家父子,就是劉澤清和東林黨的割裂之舉。

在山東和初下淮安之時,劉澤清為了在淮安一帶立足,對東林黨極為逢迎和巴結。

待擁立之事以後,劉澤清則是與馬士英等人結成了軍政上的聯盟,自然是要與東林黨做完全的切割。

首鼠兩端並不會使東林黨原諒劉澤清的背叛之舉,反而會得罪馬士英這樣的實力派。

雖然其實馬士英已經約束不了部下,擁立之時,連黃得功也沒有事前通知馬士英,而是各鎮武夫們先決斷之後,才通知了馬士英結果。

馬士英倒也知機,立刻率先擁立,結果成就了其現在文臣第一的地位。

最衰的肯定是舉棋不定,內部爭論不休的東林黨。

史可法等人也是萬沒想到,本朝以文馭武二百多年,武將在萬曆年間的記錄是見文官需要左手持弓,右按劍,青衣小帽如同奴僕般拜見,否則就會被彈劾為無禮。

在軍務政務上都是文官當家,何況是擁立大事。

誰也沒有想到,國勢演化之下,武將已經是根本壓服不住了。

鄭隆芳聽着這些話,也是忍不住吃驚。

跋扈囂張到如此地步,會不會鬧個沒下場?

興許是看出鄭隆芳臉上的忌憚畏懼之色,劉澤清止了笑容,冷冷的道:“你們也不必擔心什麼,天子就是我擁立的,我不該在淮安享享福?但凡有些良心,憑着這擁立之功,只要老子不造反,這一世富貴就該許我的!爾等不必考慮太多,操練兵士,安心駐守各縣,打糧催餉,不要叫將士餓肚子,不要虧了給老子的錢糧,這才是你們的正經差事!”

“是,大帥!”

各人還是按着舊日習慣,躬身之後,以舊日稱呼應諾下來。

劉澤清也不介意,揮了揮手,便是令眾將退下。

眾將退下之後,劉澤清又將圖紙拿到眼前,和那精通園林建築的清客認真商討起來。

……

李化鯨和劉之干一起奉命出來,兩人都不覺得眼前這差事難辦,是以神色間都較為輕鬆。

李化鯨原本就是中軍坐營官,這個位置不是心腹中的心腹是坐不上去的。

劉澤清的家丁親兵,多半都歸李化鯨和劉之干兩人掌握,這是劉澤清保命的根本所在,以大量家丁為核心建立的正兵營更是劉澤清部最為精銳的部曲。

三千多人的正兵營中有好幾百家丁,多半任中下層武官,所有將士幾乎人人披甲,雖然大半是綿甲,只有少半鐵甲,但這披甲率來說,已經是明軍營盤中罕有的精銳之師了。

中軍則是還有千餘家丁,大半是曹州人,剩下來的也是曹州附近人出身。

都是劉澤清餵飽了的親信心腹,個個武藝高強,能馬上馳射的也是不少。

在幾年前清軍入關之時,劉澤清頓兵不敢戰,後來清兵退走,他卻帶着這些家丁在山東等地飽掠,用大量的田畝和金銀擴大了自己的家丁隊伍,裝備了正兵營,正是因此劉澤清才從一個普通的將領一躍成為強鎮將領。

李化鯨領命出門時,便是從正兵營帶了三百兵,同時還從中軍帶了一百家丁出來。

四百多人將劃定的宅邸區域團團圍住,然後兵丁們挨家挨戶的去清人。

大量兵丁如狼似虎般的沖入大大小小的民宅,喝令宅邸中人只准帶着隨身細軟出門,有敢拖延或違命的,便是用槍桿刀鞘加以痛毆。

李化鯨和劉之干騎馬在遠處看着,四周圍攏來觀看的百姓怕有好幾千人,但兩個青年將領根本不以為意,只是派了一些兵士將圍觀百姓遠遠隔開,李化鯨還特意吩咐,若有敢隨意議論,非議大帥的,一律拿捕交給淮安府衙,枷號示眾,然後重重治罪!

客兵在淮安駐紮已久,眾人對劉澤清和這些客兵將領的脾氣已經相當了解,倒是無人敢在外隨意議論,只是若是看到眾多淮安百姓的心裡,怕是只能看到熊熊烈火。

這些山東兵實在太招人恨!在地方上強取豪奪,設立稅卡,劃定區域征糧。

交不出錢糧的,先是打罵,然後抓人枷號,將男子拉到衙門打板子。

若還是交不出,就是直接派兵上百姓家中抄掠,將所有值錢物品都是帶走。

若有反抗不從者,便是當場斬殺。

這幾個月下來,不知道有多少普通百姓家破人亡,或是被迫流亡逃難。

就算殷實人家也不好過,被強搶的,或是被客兵假扮土匪,掠走家中小孩來勒索錢財的事,實在是數不勝數。

客兵甚至很多時候就是明搶,燒殺搶掠起來不遜於流寇土匪。

所有徐淮一帶的百姓對客兵都是恨之入骨,總之沒有官紳百姓覺得這些官兵是來保護自家,相反,這些客兵就是明火執仗的強盜。

這也是清軍南下之時,徐淮鳳壽一帶都沒有象樣抵抗的原因之一。

明朝失盡人心,客兵荼毒地方,加上剃髮令未下,華夷衝突還沒有到不可調解的地步。當時朝中漢官的建議就是以滿從漢,乾脆清人蓄髮,易服,這樣大家就算一家人,沒有民。族。矛、盾,這個新的王朝就會順利的建立起來。

或是如此前的遼和金一樣,遼人未理會漢人衣冠髮飾,金人推行過一段時間剃髮,後來因北方漢人激烈反抗也是放棄了。

蒙古人到中國的殖民者心態很重,也可能就象是牧民放牧,只要有牛奶和牛肉供應,牧群內部的事牧人不會過多干涉。

正因如此,其在中國近百年卻從未有干涉百姓衣冠髮飾的打算。

就算這般,到了明初時,胡風胡俗對華夏的影響也並不小,明初時重製禮儀官制,重定典章制定,復漢官威儀,禁胡人髮式和衣着,朱元璋也是花了不小功夫才扭轉過來。

滿人則是鐵了心要使漢從滿,不光是令官紳和武將投降,對民間也要完全掌握,衣冠髮飾就是最明顯的標識物,非改不可。

再用文字獄來打壓漢人思想,用八旗為核心,以滿制漢。

一直到道光年間,林則徐身負重任,才開漢人為欽差的先例,到太平天國時,才大規模任用漢人督撫,因八旗和綠營俱不堪用,才開漢人士紳辦團練,擁有漢人武裝的禁令。

清軍至徐淮之時,民。族。矛、盾未起,反而是地方上矛盾深重,就象是被流寇和大明官兵肆虐過的河北山東河南等地,清軍一至便是望風而降,並且在多年之後也較少反抗起義,其因便在於此。

就以眼前的情形來說,若是有一股清軍至,客兵怕是立刻成過街老鼠,只有人人喊打的份。

大量百姓被從自己宅邸中驅離出來,因為事出突然,很多人都抱着家中的被褥和少量值錢物事,目光茫然的被客兵用刀槍從家中押出。

有的人家甚為窮困,就一些破爛被褥和簡單打了包的衣袍包裹,甚至連米罐麵缸都被用小車推了出來。

至於床鋪傢俱之類,卻是沒有辦法搬取。

有一些老人之類,實在是破家難捨,縱是被打的滿頭滿臉的血,也是攀着客兵的腿腳,拚命哭嚎哀求,請求再寬恕時間,容他們將傢俱搬抬出來。

還有一些寧死也不肯搬離的,他們雖然只有一個小院和幾間破瓦房,在淮安府城這樣的地方也並不值錢,但這是他們在這裡生活的根,一旦搬出去,他們是沒有可能再有錢置辦房產,他們在別處又沒有房舍,也沒有田畝土地,就是說這一下連安身的地方也沒有了。

“將軍,將軍,給條活路吧。”

一個老婦如癲狂一般,看到李化鯨和劉之干騎馬在不遠處,顧不得被打的滿臉血污,還是奮力爬將過來。

幾個客兵一時間竟是沒有拉住,任由這老婦向李化鯨和劉之干這邊爬過來。

地面上有長長的血跡,幾個婦人和孩童也是哭喊着爬過來,不知道是想勸說,還是想一起過來求情。

“你們這差事辦成這樣?”李化鯨一直和劉之干拉交情,兩人商議着晚間一起去酒樓痛飲一番,至於各縣拉夫子的差事,李化鯨表示不需要劉之干去辛苦,這事他一人去辦就可以了。

兩人正說的愉快,看到眼前這一幕,兩個青年將領的臉都是冷了下來。

“趕緊拉下去。”李化鯨怒聲道:“都是辦老了差事的,這麼一點小事也辦不好?給我拉下去斬首,看還有誰敢!”

得了指令的親兵們根本沒有絲毫猶豫,兩人架起老婦,喝令低頭,那老婦懵懵懂懂根本不知發生何事,只是下意識的按指令低下頭顱。

在驚呼聲中,另一個親兵手碗推刀,鋒銳的刀刃推過人的脖頸,切斷脊骨,一顆白髮蒼蒼的頭顱已經落在了地上,鮮血狂涌而出,染紅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