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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逃,有人徒勞抵抗,有人跪下請降。

一切求生的企圖都是白費,旗軍們象是架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持續不停的剿殺。

後來槍陣收攏,由銃手們不停的打放射殺那些散亂奔逃的海盜。

這也是難得的鍛煉火銃手的機會,一般來說都是由銃手和刀牌手來收拾殘局。

在轟鳴了一陣子之後,刀牌手開始去斫砍那些還在逃竄的海盜,長槍手們取出腰間的短刀,開始給受傷的海盜們補刀。

在半個時辰後,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這個處於、大、海之中,風景秀麗,風光如畫的島上瀰漫著嗆人的血腥味,這時所有人在一起動手將首級都砍下來。

屍體就直接拋入海中了,這倒省事。

一些簡陋的兵器挑選出可用的,帶回去給警備士們使用,剩下的就交給鐵匠鋪子,熔煉了鍛打成民用的鐵器。

衣袍是不用的,但一些布匹,存糧,被有條不紊的搬抬上船,帶回百戶內給軍需司入檔後重新分配。

帶兵百總意猶未盡,到韓森跟前道:“還起出了兩壇金子,十來壇銀子,加起來怕是過萬兩了,這些傢伙還真有錢,就是人太少了,兒郎們廝殺的不過癮。”

韓森橫了這傢伙一眼,說道:“還怕沒有仗可打?這亂世,仗只會越打越多,越打越大!”

最少在此時此刻,韓森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一語成讖,眼下不僅有仗要打,而且是雲梯關旗軍成軍以來,最大最危險的一次挑戰。

……

“百來顆首級,一萬多金銀,還有些布匹糧食等物。”韓森站在閔元啟身前,一板一眼的彙報道:“最緊要的收穫便是兩艘海船,都是四百料,時間久不大維護,有不少地方進海水,還有藤壺等物攀附船上,得下大力氣刮船底,更換船板,重新上漆,船帆也要更換,所以我就作主沒有將船拖回來。原本是打算從雲梯關這裡帶一部份熟手到島上去修理,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閔元啟眼中也有喜色,在大戰之前,韓森等人帶回的這些軍需物資是小事,雖然銀錢黃金已經不少,卻不曉得島盜為什麼不分了金錢四散跑路,可能是沒了解到雲梯關這邊的決心和意志,也可能是畏懼官府捕拿,總之是便宜了雲梯關這裡。

不過物資只是小事,這些金銀物資也就是鹽池幾天的產出,不算太叫人在意。

閔元啟在意的是那兩艘海船,確實如韓森所想的那樣,海船的重要性對閔元啟來說更為著緊。

有這兩艘船,雲梯關和清江浦的工匠不必盲人摸象,造着原本的結構仿製要省事的多。

其實江南的劉家港和官方船廠都有造船的資料和能造海船的工匠,但以閔元啟現在的實力去那邊設法相對要困難些,有些資料是密不示人,比如海外的海域記錄就是絕密。工匠也是被那邊的世家大戶掌握,畢竟隆萬開海之後江南的貿易繁盛不在福建廣東之下,甚至猶有勝出。畢竟大宗的出產來說,福建雖然出生絲,其規模也不小,但和江南比還是略遜一籌。至於瓷器和茶葉,還有布匹等大宗貨物,卻是多半從江南一帶出海。

比如浙江的雙嶼島,曾經彙集了大量的中外海商,葡萄牙人就有過千人在島上居住,不過在嘉靖年間被不分良莠的盡數剿了,若是留在今日,繁榮怕是不下泉州。

江南貿易興盛,貨物進出量也大,不光是海商買船造船,當地的官紳世家也有很多參與其中,包括無錫錢家這樣的官紳世家,就曾拿出好幾萬銀子,與人合夥製造造價在十萬兩左右的大型海船。

造船多了,對工匠和船場的控制就必然嚴密。

閔元啟這個新上任的游擊將軍,在江北還算號人物,在江南就連個屁也不算了。

浙江的名士茅元儀,士族子弟,少有捷才,又在秦淮河這樣的名士成名之所混過,被名妓贈詩曰,下馬學者,上馬將軍。

這樣一個文武雙全的書香世家子,著詩無數,著兵書無數。

在青年時就曾在楊鎬幕府中為贊畫,後來隨孫承宗在崇禎二年危難之時飛赴京師勤王,被賜給副總兵一職。

一般的武將想干到副總兵已經是千難萬難,副將之職也是二品或三品,算得品級不低。

但茅元儀任武職之後就飽受士林非議,遭遇白眼之多超過了前半生。

在江浙士紳名士生員們眼裡,武職低賤,哪怕茅元儀還只是個文職贊畫,或是直接就是個白身,憑他的家世和才學名聲,當一個名士是綽綽有餘。在江浙地方,名士上門哪有官紳之家不竭力招待奉承的道理?茅元儀若是白身,從南京吃到杭州都絕無問題,不知道多少世家搶着奉迎他。

一旦憂國憂民當了副將,卻是被眾人白眼相加,根本無人願意理會與他,更不要說結交奉迎了。

茅元儀在崇禎十二年死於憂憤,大明少一兵家人才,在江南士紳的嘴裡,不過就是可惜二字,這可惜就是可惜損失了一個棟樑,而是可惜茅元儀醉心功名,居然以官紳世家子弟的身份去做那武職官。

茅元儀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閔元啟這樣徹底的將門出身的小小游擊了。

江浙官紳世家,有的是從唐時就傳承下來,宋人相傳的家族也很不少。頗多世家是在南宋時就已經當了官,傳下十幾二十代,還是舉人,進士,仍然是金字招牌,不折不扣的書香官紳世家……江南的官紳富商階層說單是哪一家,勢力是沒有多強,也沒有什麼真的能操控朝政的大世家。

就說松江的徐家,徐階已經位至首輔,家勢是沒得說了,又有占田二十多萬畝,富也是沒得說了。

一樣被地方官員弄到家產敗的差不多,徐閣老晚年相當凄慘,坐視子侄家人被充軍流放,家產被抄沒大半。

但這些官紳富商階層是抱團的,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萬曆派的稅監是替他自己撈錢,和後人附會的萬曆到民間徵稅充實國庫是風馬牛不相及。這位皇帝是商家後人,天生的貪婪吝嗇小氣,就算遼東之事已經火燒眉毛了,他還是勒着內庫銀子不鬆手,四處派的稅監稅監弄到地方烏煙瘴氣,死人無數,多少良善人家被逼到傾家蕩產,這不是能用什麼徵稅和抗稅來和稀泥的,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江南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別處都是在皇權下匍匐着隱忍着,江南官紳卻能暗中勾手,用罷、市等諸多辦法來抗議,甚至矛盾激烈之時,世家們暗中找到打手,直接將皇帝派下來的稅監給活活打死。

這就是蔑視皇權,但有人抵命,就算是萬曆皇帝也是無可奈何。

萬曆給自己撈錢是錯,但江南士紳聯手抗稅,國家風雨飄搖他們還是善財難捨,也是大錯特錯。

明末之時就沒有哪件事是對的,朝廷的控制力極弱,江南富裕西北中原貧苦,但加稅徵稅是在西北中原為主,江南反而收不上錢。

天災不斷,卻只能收上地稅,商稅在崇禎年間因為朝廷控制力更弱了,反而連年下降。

閔元啟想在江南那邊裝大,怕是毫無可能。

這些人要在清初三大案中被殺了人頭滾滾,韃清在江南用三大案殺了過萬江南士紳,江南世家幾乎被一掃而空,除了肉體消滅,又有明史案等大案的文字獄來鉗制人們的思想,杜絕不滿的聲音。

兩種手段相加,江南士紳從此雌伏,不復在大明的囂張氣焰。

所以說有的人真是下賤,好言好語不聽,反惡行惡狀,揮刀殺個血流成河,反是成了滿口忠君事上的忠良臣子……

“大戰將起,不過海船的事也不可耽擱。”閔元啟思忖片刻便是對韓森道:“現在就去挑人,還是用漕船將人送到秦山島。嗯,暫且也只能如此。”

其實漕船在海上走風險頗大,時間也不快。

最好的辦法就是控制淮河之北,一直到海州抵秦山島外的這一片區域。

這裡雖不似鹽城一帶地廣人稀,但居民也是不多,海州也只一個千戶所,算是一個戰略真空地帶。

在備倭時海州還算有些地位,倭亂平定之後,海州也就成了偏鄙小州,根本無人加以控制和重視。

閔元啟原本的打算是滲透至海州,這地方劉澤清派的人也不算多。

這一次撕破臉也算是一次機會,如果能擊敗劉部兵馬,可以順勢北上,把海州和周邊地方,包括島嶼港口在內都控制下來。

這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不過在真正的結果沒來之前,閔元啟可不會自以為是。

韓森點了點頭,自去擇人,在這個光景挑出來的人會離開戰場,在韓森挑出工匠和保護的旗軍後,被選中的旗軍發出喪氣的叫喊聲。

從眼前旗軍們的表現來看,士氣是真的不低,所有人都渴望與來犯的客軍一戰。

客軍的形象口碑在雲梯關乃至整個淮安府都屬於墊底,甚至有人認為流寇都比劉澤清和他的部下們講究。

人們對客兵恨之入骨,大河衛和雲梯關和淮安百姓混雜相處二百多年,雲梯關這裡也不是真空地帶,對客兵的評價和恨意不可避免的會影響這些旗軍。

刻苦的訓練和好的裝備,包括實戰都是為了迎擊流寇,保一方平安。

但現在對客兵的仇視已經遠遠超過流寇,流寇尚遠在河南,客兵已經在淮安弄的天怒人怨,雲梯關這裡也不是真空,也有親戚朋友散居在淮安各處,也有親友受到過客兵打糧隊的騷擾欺壓,甚至有將士親友死於客兵之手。

這並不奇怪,劉澤清和他的大軍駐在淮安,既然有勒索打糧甚至搶掠殺人之事,這等事就絕不會少,誰遇到了都是滅頂之災。

幾個月下來,不知道有多少淮安百姓遭了毒手,其中也肯定不乏是大河衛的軍戶或是雲梯關將士們的親友。

如果有機會和這些客兵交手,甚至將其擊敗,挫其凶焰,這絕對也是旗軍們最想做的事情之一。

只是這種心理雖真,但三千多人對一萬多客兵,這種懊惱的叫喊多少是真心,還有多少是情緒宣洩,這個就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