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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撐到七點左右,陸僑又照常抽了白朮一管血,白朮這才出了這一間實驗室。

這裡是程行知的別墅。

他把地下室改造成私人實驗室,該有的設施都有,只是總體而言沒有他們專門研究的實驗室那麼完善。

但是,白朮一旦去他們的實驗室,肯定會被顧野知曉,所以白朮跟陸僑串謀,徵用了程行知這個私人實驗室。

白朮和陸僑在這裡待了一周左右。

平時有一個阿姨負責他們的飲食起居。

白朮從地下室出來,路過客廳。

“阿姨——”白朮餓了,想吃飯。

但是,她一抬眼,見到氣勢洶洶從外面進來的身影,將話咽了下去。

阿姨緊跟在來人身後,見到白朮後解釋:“白小姐。這位是程先生的朋友——”

“我知道。”

白朮打斷了她的話。

阿姨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顧野,察覺到氣氛不大對勁,於是推到一邊去了。

顧野盯着白朮片刻,大步走過去,來到白朮跟前。

他深吸一口氣,氣得肺疼,眼尾微紅,一字一頓地問:“白朮,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太好了?”

白朮明顯瞧出顧野的憤怒,心裡也是有些虛的。

但是她沒被嚇着,迅速鎮定下來,勸他:“冷靜。”

“你讓我怎麼冷靜?”

顧野逼近,攥住她的手腕,那纖細的手腕摸着又細了一些,再看她皮膚透着不正常的白,顧野既心疼又火大。

他說:“白朮,我把你拉進來,不是讓你傷害自己的。你不把自己當回事,也該有個分寸。你能不這麼一意孤行嗎?”

白朮覺得他快氣死了,收了刺,放軟聲音:“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喝。”顧野一把將她拽回,“別轉移話題。”

白朮站定,看着他:“你需要冷靜。”

顧野眼尾愈發紅了,似染了一抹血紅:“你倒是讓我冷靜啊。”

白朮張口,可見到他眼裡鍍了一層水光,黑眸鋥亮,注視她時,令她心臟一燙,於是所有輕描淡寫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伸手抱住他,蹭了蹭,哄道:“你別生氣了,Y9號藥劑對我沒用,我一點事都沒有。”

顧野胸腔一起一伏,須臾後,他緊緊摟住她,輕撫她的指尖輕輕戰慄着,帶着後怕和緊張。

他摟得很用力,白朮最近抽血過多,體質略差了些,被他緊抱着有點頭暈。

但她沒有任何反抗掙脫的動作。

在白朮真實的呼吸和溫度中,顧野擔憂後怕的情緒漸漸被壓制下去,理智佔了上風。

他緩緩鬆開了白朮,低頭問:“為什麼不跟我說。”

“你准嗎?”白朮垂下眼帘。

顧野頓了一秒,想說“可以商量”這種折中的話,可終究說不出口,他低低地說:“不準。”

白朮並不意外,只是喊他:“顧野。”

“嗯。”

“我餓了,也好睏。你陪我吃頓飯,等我休息好了,我再跟你說。”

顧野緊牽着她的手,看着她蒼白憔悴的臉蛋,心疼得說不出半句苛責的話。

他只能應下:“……好。”

*

阿姨將給白朮的飯菜端上來,又貼心地給顧野添了一份碗筷,然後就沉默地退下了。

白朮的伙食很好,有魚有肉還有湯,只是味道偏清淡。

顧野自己沒吃幾口飯,但手沒有停下,一直往白朮碗里夾菜,白朮碗里的小山直到她吃飽都沒被消滅完。

從頭到尾,顧野的視線都落到白朮身上,一刻都不肯放鬆,生怕一轉眼白朮就跑了似的。

“我吃飽了。”白朮實在是吃不下了,把筷子放下。

“再吃兩口。”顧野把最後一塊肉堆到白朮碗里,視線落到白朮的臉上,“才幾天,你就瘦脫相了。”

“……我平時也是有照鏡子的。”白朮懷疑顧野眼神出問題了。

“你自己看自己,當然看不出來。”顧野理所當然地說著,把碗往白朮面前挪了挪,“再吃兩口。”

白朮知道他的擔心,不想跟他爭論,妥協了:“就兩口哦。”

“嗯。”

於是,白朮重新拿起筷子,又扒拉了兩口菜。

真的就兩口,她菜還沒咽下去,就把筷子放下了,然後瞪圓了眼睛看着顧野,表示——就這兩口,再也不能吃了。

顧野本還想再勸的,可看她跟倉鼠似的咀嚼着食物,又不大忍心,終於是把自己筷子放下了。

咽下食物,白朮喝了口水,站起身:“我去補覺。”

顧野現在一點都不放心她:“我陪你。”

“……好吧。”白朮任由他跟着了。

白朮住在二樓的客卧里,她領着顧野進屋後,簡單去洗漱了下便上了床。

她給顧野留了一盞燈。

可是,在她躺下後沒一會兒,那盞燈就被熄了。

床邊塌了一塊,一隻手伸過來抓住她。

她睜開了眼。

視野里映着顧野模糊的輪廓,她聽到顧野說:“你好好睡,有事叫我。”

“好。”

白朮又閉上了眼。

太困了,強撐到這會兒已是不易,白朮閉眼沒一會兒,就徹底昏睡過去。

而她的手,一直被牽着。

白朮以為她這一覺充其量睡倆小時,可這一閉眼後,再清醒時,就已經是下半夜了。

她見到月光進了窗,在被子上落下一小塊方格,窗戶外,一輪彎月懸掛夜空,漆黑的夜幕里,見不到一顆星子。

白朮動了一下。

驀地,身邊立即傳來警覺的聲音:“醒了嗎?還是身體不舒服?”

“醒了。”

白朮乍然出聲,嗓音啞啞的,喉嚨有些干。

顧野卻第一時間問:“要喝水嗎?”

“……好的。”白朮應了一聲。

她手指動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的手還被顧野握着。

下一刻,顧野鬆開了她,打開床頭燈,起身去茶几倒了杯水,很快就回來了。

白朮睡意漸漸消散,她跪坐着起身,接過顧野遞來的水,咕咚咕咚地將水喝完了。

她又把水遞還給顧野。

顧野問:“還喝嗎?”

白朮說:“不喝了。”

“嗯。”

顧野順手將水杯放到床頭柜上。

他又在床邊坐下了,側首,靜靜地注視着白朮。

“你坐上來。”白朮有點精神了,坐起身,將枕頭靠在後面,一隻手臂彎曲環着雙膝,同時朝顧野招手,“我說給你聽。”

顧野便上了床,坐到她旁邊,肩並着肩,互相倚靠着。

天氣漸漸轉熱,但卧室里沒開空調,只敞開了窗,夜晚的風吹進窗,盪起了一側的白色紗簾。

白朮默了幾秒,說:“我想起來了。”

“嗯。”

這一點,顧野早猜到了。

他甚至猜到白朮找陸僑拿自己身體當實驗的理由就跟這件事有關。

“我媽是被注射初代Y9號藥劑後,因過敏反應去世的。”白朮聲音不輕不重,淡淡的,沒有摻雜過多的情緒。

她一向如此。

不過分悲傷,不過分喜悅,情緒永遠在可控範圍內,淡定和冷靜像是刻在她骨子裡的一樣。

可這並不代表她就不會悲傷、喜悅。

顧野摸索到她的手,攤開她的掌心,跟她十指相握。

白朮一五一十地跟顧野講述當年事件的真相。

可她所遭遇的那些,她全部一筆帶過,只用了一句“他們拿我要挾我媽”來形容。

可,越是輕描淡寫,顧野就越是能想象其中可怖。

“我媽說,希望我能總有自由的一生。”白朮說到最後,語氣里漸漸添了一些情緒,“她大概是太寵我了,又或者想彌補我,所以少說了一句。我擁有選擇自由的權利,但我也該承擔相應的義務。萬事萬物永遠是相對的。”

她歪了下頭:“顧野,我當時無能為力。但我現在不是了。”

“嗯。”顧野抱住她,揉了揉她的頭髮,“我理智上可以理解你的選擇,但情感上不能接受。”

白朮問:“那你怎麼想?”

顧野啞了一瞬:“你知道我怎麼想的。”

“……”

白朮抿唇。

她知道,所以才隱瞞。

正因為顧野被當過實驗品,所以他才對當拿身體做實驗一事深惡痛絕。他在得知白朮免疫後,一再跟人強調,不拿白朮身體做實驗是他的底線,可是這一底線卻被白朮親自跨越了。

可顧野又說:“但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白朮抬了抬眼。

顧野拍拍她的腦袋:“等我一下。”

很快,顧野下了床,掏出手機走至陽台,撥通了一個電話:“把所有人都叫到實驗室,半個小時後開會。”

幾秒後。

他語氣涼颼颼的:“別向我證明你們都是一群吃閑飯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