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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朮死死拽着褲腿不放,眼裡遍布血絲,瞳眸依舊是清澈的,於是明明白白的恨與怒,一目了然。

仲淮盯着她,手卻伸向褲腳,把手指一根根地掰開。

最後一根手指鬆開時,仲淮站起身,將視線收回,大步從白朮身邊走過。

白朮卻再難動彈一下。

他們又過去了。

最開始,他們沒想對白青梧動手,而是靠鞭打虐待白朮讓白青梧服軟。可白青梧沒有如他們的願,哪怕白朮遍體鱗傷。

後來他們放棄了虐待白朮的計劃,轉而把目標轉向白青梧,給她注射一些不知名的藥劑。

而——

自那一天起,他們定期每日三次檢查白青梧的身體、給白青梧繼續注射,也不再威脅白青梧、勸白青梧妥協了,只說等時機一到白青梧就會自願成為他們的傀儡。

約摸半個小時左右,他們走了。

走之前,那個穿白大褂的中年人如螻蟻般瞧了眼白朮,然後一腳踩上白朮的手背。白朮疼得倒吸冷氣,可她卻第一時間抬頭,充滿殺氣憎恨的眼神掃向中年人,將中年人那張臉烙在視網膜上。

中年人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憷,呸了一聲,罵:“跟只狼崽子似的,看得人怪不舒服。”

仲淮說:“沒事,以她的身體狀況,也活不久了。”

中年人哼了聲,踹了白朮的肩膀一腳,走了。

四人陸續離開地下室,“啪”的一聲,唯一的熄了,地下室瞬間被黑暗吞噬。

白朮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高燒,疼痛,飢餓,生命力在消失,她好像快死了。

“白小術。”

“小白朮。”

黑暗裡傳來溫柔且俏皮的呼喚,持續不斷,拉扯着白朮漸漸散去的意識。

白朮恍惚中回應了一下:“嗯。”

那聲音問她:“疼嗎?”

她死倔:“不疼。”

“說句疼也沒關係,媽媽現在很難受呢。”白青梧嘆息。

她還是很倔:“不疼。”

“你別睡,媽媽給你講故事。”

“不聽。”白朮不領情,過了好一會兒,她嗓音沙沙地補充,“你講的不好聽。”

白青梧便理所當然地說:“那你給媽媽講故事。”

“……”

白朮覺得她好煩。

自己都這樣了,還要哄她開心。

可還是講了。

白朮講故事的本領是與生俱來的,無需費勁去思考,她張口就來,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具體講了什麼,隱隱記得是個黑暗色調的故事,明明在絕境中廝殺,卻又處處透着希望和生機。

白青梧聽完,說:“小白朮,你講故事的天賦真高,比你爸強多了。”

白朮難受死了,沒吭聲。

講得口乾舌燥,她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於是,輪到白青梧源源不斷地講話。

白朮似乎聽進去了一些,又似乎什麼都沒聽進去。

她的意識一直沒有消散,她也沒有就此死去,可她似乎被白青梧帶着見證了一場慘烈悲壯的地震,像是親身經歷一般,恍惚中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如同莊周夢蝶。

後來,白青梧說:“可惜了。看到你的作品宣傳反戰主題的時候,我真開心啊,我女兒果然是我親生的。想着等哪天拿到諾貝爾和平獎給你一個驚喜。”

“就算是你也肯定會被嚇一跳。”

“可我看不到你那時候的表情了。”

“你媽不僅是個平平無奇的教授,還是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呢。”

……

她又說:“白朮,不喜歡的事就不去做了,你要擁有自由恣意的一生,不做任何人的工具和附屬品。你要成為一個知道自己真正需求的,人格獨立的人。”

“如果有什麼阻礙你,那你就迎上去,打碎它,把它踩在腳下。”

“這個由人類構建的社會框架,沒有什麼是不能打破的。只要你擁有足夠的資本。”

“我相信你能做到。”

……

“白朮,我是不求你平安一生,長命百歲的,我希望你哪怕只享受過短暫的生命,也不後悔自己降生於世。因為生下你,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

……

*

“白朮。”

“白朮。”

“白朮。”

有人在呼喚她,很熟悉的聲音,語調里滿是擔憂和緊張。

白朮在難以遏制的窒息感中睜開眼,無盡的黑暗散去,一抹陽光落到眼裡,刺得她眯起眼。

視野里出現一張臉龐,白朮反應了片刻,才從混沌的虛幻感中脫離,認出跟前的人是顧野。

她眨了下眼,有液體順着眼角滑落,臉龐冰冰涼涼的,她伸手一摸,全是水。

她哭了?

愣怔須臾,白朮一頭扎進顧野懷裡,輕聲抱怨:“你好吵啊。”

顧野緊緊摟着她:“你嚇死我了。”

清晨一睜眼,他就發現自己肩膀濕了一片,白朮渾身都在冒汗,在夢裡哭,怎麼也叫不醒。

白朮的聲音遭到阻礙,悶悶的,嗓音略啞:“做了個噩夢。”

“只是噩夢?”顧野不太信。

可白朮沒有解釋,只說:“嗯。”

顧野猶豫了下,不再問:“沒事,我在。”

抱着自己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白朮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和情緒,以及可以觸摸到的身體。可那一份恍惚感依舊籠在心頭,遲遲揮之不去。

腦海里一些忽然多出來的記憶,打破了“地震記憶的不可觸及”,這一次清晰且鮮明,甚至包括每一處細節。

她的記憶力原來那麼好。

好到所有被忘卻的都是那麼清楚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