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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溪完全不知道應當如何同司馬修這樣的人打交道。

按理說試舉未行新科,司馬修當然可以稱他為“探花郎”,但則兩人都已通過了吏部銓選獲授官職,早就不該用往屆的試舉排名稱呼了,可司馬修自得考中了狀元,回回仍把他稱為“探花”,跟個乳臭小兒似的,跟他計較吧覺得大無必要,不計較吧心裡又覺堵得慌。

而且什麼叫做“借大舅兄一用”,這讓人怎麼答話?!

辛遠聲終究是老辣幾分,搖頭一笑:“司馬三郎有何指教,大不必避忌徐二郎。”

司馬修一腔子悶氣無處發,想到某日與天子、淮王閑聊時,也不知怎麼就說起辛遠聲來,淮王道一句“這位許也與咱們一樣”——能有什麼一樣?淮王這言下之意,是猜測辛遠聲至今未娶,或許也有龍陽之好,所以打從此席經過,他才想和辛遠聲攀談攀談,故意刺激下淮王。

徐明溪這娶了妻的人坐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啊?

司馬修乾脆就走到了徐明溪身旁:“令堂、令岳母、令內都在那頭,探花郎何不去陪家眷?我有秘事,需得與辛侍郎交頭接耳,行個方便如何?”

這下連辛遠聲都蹙起眉頭來了。

芳期這時騎在脂光背上,坐得高看得遠,發覺這邊廊子底司馬修“插”在辛郎君和徐二哥之間,不知說著什麼但隔老遠都感覺是種不愉快的氣氛,她就觀注得久了些,這立時引起了晏遲的警覺,但脂光的馬脖子擋住了他的視線,往過移一步才看清芳期關注的人,咳了聲:“走什麼神?還想不想贏鄂將軍的彩頭了?”

“可晏郎剛才說的是晚宴之後的安排!”芳期回頭應了一句,等她再轉臉的時候,卻見徐二哥已然離席,似往徐姨母、姜夫人的席上走,只留下辛郎君跟司馬修,司馬修坐下來,一隻手搭在辛郎君的肩膀上。

“快看快看。”芳期忙驅着脂光退後兩步,讓晏遲看那邊:“司馬修想幹什麼?!”

晏遲一點沒有興趣。

他很想與芳期共坐一騎,好教自家媳婦只專註接下來的賭局和彩頭,但考慮到脂光畢竟不比子夜般壯實,這會兒損了體力,一陣間就會損了速度,他可對接下來的配合默契在意得很,不能夠圖這一時的親熱,再給人他和芳期不如李深、鄂霓心有靈犀的印象,於是只好翻身坐上子夜的馬背,驅着子夜擋了芳期的視線。

“司馬修那人就這德性,喜怒無常,誰知道他這時打什麼主意,但眾目睽睽之下,又是在我的地盤,還怕他對辛遙之用強不成?別管他們,管管自己吧,今天不能輸,要輸了賭注我可賠不起。”

“什麼賭注?不就是五十兩銀嗎?咱們不至於窮到這個地步了吧?”芳期詫異道。

“那是鄂將軍給的彩頭。”

“那晏郎下了什麼注?”

也是五十兩銀……

不過晏遲現在為了拉回芳期的注意力,自然不會這樣說,一時間又想不出個別的賭注,眼角餘光睨見常映跟胡椒二婢,計上心頭:“我押的是常映,要咱們輸了,常映就歸鄂將軍使喚,估計鄂將軍是相中了常映,想聘她為兒媳,那付英可就凄涼了。”

“你瞎說的吧?!”芳期瞪着眼:“鄂將軍怎會強人所難?”

“關鍵是鄂將軍並不知道常映心有所屬了啊,我覺得咱們必勝,所以隨口就答應了。”

芳期:……

她仍然覺得晏遲在胡扯。

“我今天酒喝多了,一時衝動……”晏遲翹起唇角。

芳期明白了,伸直胳膊就抽過去:“晏國師你滿三歲了么?我看你今天是真喝多了,扯這胡話就想騙人。”

晏遲下意識一躲,乾脆驅使子夜向前:“想謀殺親夫啊?來啊,只要你追上我聽憑宰割,追不上就當熱身了。”

他們夫妻兩個鬧了起來,那邊廊子底司馬修翻了個白眼,終於也收回了胳膊:“辛侍郎,你看那兩人,當眾打情罵俏,像能贏球的樣子么?算了,我也不請教你了,要不咱們兩個對賭吧,我賭李家子跟鄂娘子獲勝,你看他們兩個,站在場邊看笑話,如此穩重,這樣的夫妻才靠譜。”

辛遠聲現在已經完全鬧不清司馬修的用意了,把徐二郎擠兌開,就是為了跟他討論接下來的賭局是哪方獲勝?他忽然想起晏遲曾經說過,司馬修詭計多端,而且對晏遲早已生疑……辛遠聲微微一笑:“可我也想押李郎君一伍獲勝,又怎麼跟司馬三郎對賭呢?”

“辛侍郎竟如此不看好晏無端?”這下換司馬修奇異了。

賭的是哪雙夫妻獲勝,晏無端已經違規了,他跟芳期還不是夫妻。

但這話辛遠聲當然不會說,又是一笑:“在下薪俸微薄,只是不想輸錢罷了。”

“我們不賭錢。”司馬修睨了眼無動於衷的淮王,心中越覺郁堵了:“要是辛侍郎勝,我作東,請辛侍郎豪飲一場,若是我勝,辛侍郎只需答應我,陪我一場豪飲如何?”

輸贏都是一樣。

但辛遠聲卻像沒發現般,說了聲“好”。

司馬修眼光輕晃,這下他不得不懷疑,或許,可能,淮王的猜疑確有幾分準頭了。

辛遠聲可是晏遲的知交,從他身上,應當能套出點有用的情報。轉眼間司馬修已經忘了原本的目的,他有了新的想法,乾脆就挪了挪椅子,彷彿要一本正經地跟辛遠聲坐此一席觀戰了。

辛遠聲:……

這人到底有什麼毛病啊?試探就試探好了,需要挪椅子嗎?坐這麼近幹什麼,還沒豪飲呢,有必要顯得這麼熟絡嗎?!

又見司馬修端着茶盞:“請。”

辛遠聲:……

“這杯茶是徐二郎的。”

司馬修挑挑眉:嘿,就這麼在意我喝徐明溪的茶?莫不是辛遠聲對我一見如故?這也不無可能,倘若辛遠聲是同道之人,多半會心生感應,如我這般倜儻人物,且跟他一樣,還沒有成家立室,很是可遇而不可求啊,不過呢,註定是你一廂情願了,我其實沒有龍陽之好,我好的無非羿杜罷了,其餘人,皆不在我眼中,自然也不會入我心上。

司馬修放下了手裡茶:“或者,辛侍郎應當再給我點一盞茶?”

這要求並不無理,但辛遠聲總覺得哪裡古怪異常,他一點不想為司馬修效勞,一笑:“或者,改日再奉茶招待?”

司馬修:眾目睽睽之下,他是不好與我顯得太親近,這人啊,明明有異癖,卻還在意他人的眼光,這一點倒是跟羿杜似的,豁不出去,也舍不下來。

“那辛侍郎請,我就看着你喝茶。”話卻這樣說。

辛遠聲:……

怎麼就覺得越發毛骨悚然了呢!!!

一聲鼓響,場中的四人四騎,兩雙夫妻終於開始競奪,隨着司馬修終於轉移的眼眸,辛遠聲額角上的一滴冷汗才淌落了。

晏無端說得沒錯,這傢伙的確詭異得很。

馬球賽至時下,已經衍生出不少花樣,最標準的六對六局雖還是常規,不過諸如十人混戰、五隊競奪也逐漸推廣,像今天這種夫妻組隊的四人局,倒還是貴族小聚時玩出的花樣,這也是因為平民女子連會騎馬的都越漸少了,更別說擊鞠。

規則倒與六對六局差不太多,一樣都是對攻,就是人數少些罷了,相應賽時也沒有那麼漫長,今天定的是搶七,顧名思義,誰先拿下七個進球為勝方。

晏遲拈到的是先守,也就是李深率先開球。

一球開出,鄂霓輕易就夠到,芳期放棄了與鄂霓拼搶,她留在了攻方球門一側,是晏遲驅馬上前,直奔自家球門,當鄂霓擊球的一剎那他已經作出預判,馬韁一勒,子夜前蹄騰空,晏遲幾乎是直身攔下球,揮杖擊了過來,這回他可注意力道了,且芳期也的確能夠順利拿穩球,掂兩掂,順勢調轉馬身,脂光幾乎一步未向前沖,芳期一揮杖,球就穩穩擊入了。

李深剛才是想阻止晏遲搶斷,判斷失誤被對方偷得先機,他和鄂霓誰都不及回防,眼睜睜看着球門失守,他們倒也不沮喪,還揚着球杖:“可以啊,看來是真磨合過了。”

“那還用說,我什麼時候說過大話。”晏遲一臉得意的笑。

邊上徐明溪看得幾分恍然,記憶里,他與芳期也有過揮着球杖盡情玩樂的時光。

從開始的步打,到縱馬競逐,只是沒像這般公然組隊為一方,過去不曾有,將來也應當不會有了。

他看着曾經那個冰冰冷冷的晏三郎,現在喜笑顏開與芳期擊杖為慶,兩人的親密完全不用避忌在場人的目光,他知道一切果然已經塵埃落定終成定局了。

這樣也好,三妹妹終究是能肆意飛揚的生活,沒有人指責她如此粗俗,便是有人指責,她也能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晏遲,今天在明堂,當眾道:“周全、向進,因你兩個的家眷無禮冒犯我家夫人,所以我晏家從此與你兩家斷交,你們走吧,你們今日送的禮,晏遲原封不動退還。”

他看着聽着,終於釋然了。

“我覺得晏郎和阿期會贏。”突然聽這話,徐明溪下意識側過臉。

看見的是自己的妻子,明亮的眼睛,真切的笑意:“我雖不會擊鞠,但也跟阿皎討教過,阿皎說長傳到杖最難,往往接球後極難調整攻門,但剛才他們兩個的配合有如一氣呵成,必需是默契十足。”

“你不會擊鞠,為什麼關注?”徐明溪問。

“日後官人若下場擊鞠,我總能看出點門道。”阿辛坦言。

“你就不想學?”

“現在學也太晚了,但沒關係。”阿辛微笑:“我只要能看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