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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遲妒嫉徐明溪和辛遠聲。

他妒嫉他們和芳期是相似的人。

他做好了被徐明溪、辛遠聲一類人記恨,最終和他決裂的準備,所以他一直用力地把芳期留在他的陣營,這個世界上連他都沒有把握的事,就是改變另一人已經形成的品性,像芳期會因為晏竑的死怪責他太過無情,他無法說服芳期“你可以不用管這些無關之人的生死”。

至今,他仍然沒有把握。

芳期認識的並不是一個完整的晏遲,他把自己最冷酷和最絕情的一面隱藏在萬丈溝壑的底部,他確是想用自己所有的全部溫情,像繭絲一樣把芳期纏繞着,不是為了拘束,是為了有朝一日當她終於看清萬丈溝壑底下的晏遲最隱密的一面,無法徹底剝清他針對她所付出情意,離開他所站着的深淵泥淖,放開他的牽絆留在有徐明溪、辛遠聲等等人所在的,光明卻兇險的境界。

晏遲其實不敢追問:“現在的我對你有多重要,是不是已經超逾了你生命中的所有人?”

他只能靠着體察,在芳期的言笑行止間找到說服自己的安心的證鑿,他做的一些事,比如努力將滎陽徐氏從將臨的險局裡擇出,比如先將徐明溪夫婦送去可以全身而退的處境,其實都在為暴露之時作準備,那時的他仍然可以辯解——看,該做的我都做了,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像我曾經對待晏竑一模一樣,你那時候能夠原諒我,現在,也能原諒的吧?

現在他親耳聽聞了芳期的回應,她說心目中,從未權衡過和他並肩前行是否會有礙她過去小心翼翼在歡情及本衷間的取捨。

她說從未放肆過的情感,今生唯一付予了他,晏遲此人。

他還想聽她繼續傾訴,這些悅耳愉情的話,可體內的衝動突然就難以摁捺了,身體的力量集中在那隻半跪軟榻的膝蓋上,低頭親吻那張說出最美妙情話的,比情話更加甜蜜的小嘴。

所有紛擾的想法都像在腦海里忽然退潮了,再漲涌時盡變簡單的情慾,有那麼一刻他甚至希望微張着任由他吻吮的貝齒,重重咬一下他的唇舌,好讓他更加確信此時此刻的真實,不是一場杜撰的旖夢。

可是他懷裡溫柔的小女子,只將手臂繞過他的肩頸。

晏遲都能感覺到貼在一起的,他的唇和她的唇,盡在微微顫慄。

他覺得神智都快徹底崩陷了。

他停止了親吻,取下她的手臂,翻身坐在軟榻下的腳踏上,靠着軟榻一陣喘息。

他那於床第之歡尚還一知半解的王妃,放肆的小手竟還敢摸着他的耳鬢調戲,湘王深深覺得無奈了,抓住王妃的手腕,回過頭看她:“我這樣能耐,但現在卻覺得懊惱不已,我怎麼就這樣能耐了,咱們第一次歡好,王妃竟然就有了身妊,尚還不曾體會足夠雲雨之妙……”

芳期趕緊甩手腕,嗔道:“不正經,又說渾話來捉弄人。”

“瞪得我心裡癢酥酥的。”晏遲嘆一聲,突又笑道:“王妃別急,本王掐指一算,再過十日,我們就能再試雲雨了。”

“胡說,鄔娘子和徐娘子明明一再叮囑,分娩前不能……”芳期又羞又急:“大王甚至該去別處安置的,分房睡的事他們都提醒了幾回!”

“是他們更懂醫理還是我更懂醫理?”晏遲不屑道:“是他們更關心王妃還是我更關心王妃?他們真是操閑心,分什麼房,我連這點定力都沒有了?還是不懂得妊期的避忌?”

芳期仍然半信半疑。

原本她的眼睛老老實實的並沒有看向什麼不該看的部位,偏是晏遲做賊心虛,咳了一聲背着芳期站起來,這下子正經了:“我還得去得月樓處理處理事務,王妃今日就早些安置吧。”

再留在這裡恐怕就真會暴露定力不足了,那豈不丟人?

——

司馬修趕在宮門下鑰之前才出禁內,上馬即打算如尋常一般直往淮王府去,他的隨從硬着頭皮也驅馬上前,阻勸道:“郎君,主公交待今晚讓郎君回國公府,言有要事商議。”

司馬修蹙着眉盯了隨從一眼,卻也沒有遷怒自家無辜的僕從,在十字街口猶豫了一下,最終沒往淮王府的方向拐,角門前下馬,鞭子往隨從手上一扔,就有閽奴迎上,稟道主公仍在正房等着郎君去見,司馬修一聲不吭往正房去,月色下眸光更冷。

他的母親容顏雖美,未因年歲凋悴,只畢竟難比年華正茂、新婚恩愛時了,父親長住之處,早已是正房之外的另一所房院,也就年節間才會歇在正房,可今晚,這時候了還在正房等他去商量“要事”,只怕這件“要事”和母親也不無關係。

鄭氏是等在正房外的門廊底,一見兒子,趕緊迎上前。

“我今日獲詔入宮見太后,太后又問及了你的婚事,我也是無奈,只好告知你父親,一陣間三郎可別與國公犟嘴了。”

鄭氏為了司馬修的婚事也是操碎了心,奈何這個小兒子,自來不像長子般溫順聽教,鄭氏拿他是無可奈何,今日太后的口氣異常強硬,所以興國公也下定決心必須讓三郎服從懿旨,鄭氏擔心父子兩個一言不和吵鬧起來,國公今日可是連動家法的話都撂在前頭了。

司馬修隨着母親進了廳堂。

一聲不吭先聽司馬修講那些長篇大論的道理:“太后也知道你的異癖,明白沒法強逼着你改戒,太后也不想再責備你,可世間好男風者,有幾個像你這樣完全不顧子嗣後繼的?且眼下什麼情勢?官家雖授我宰執之職,可晏無端照樣能夠干預軍政國事,我從前教束你不可與晏無端反目,你總不聽,你設計意圖陷他於死地,偏還未得逞,晏無端和你之間已為死仇,也就與我們司馬一門同樣是枕干之讎!

我們與晏無端間,遲早會有存亡之爭,眼下他有太師府、太傅府、德州辛氏等族佐助,更有如沈炯明、龐元林等黨從趨附,甚至連政事堂的副相齊鳴,也有借他之勢牽制於我的動向。我們雖為官家母族,但依然不能吊以輕心,倘若官家逐漸被晏無端惑控,使他權傾朝野,我們也難抵受晏黨陷害。

所以,必須未雨綢繆,擴張人勢,而今鎮江侯龔佑尚在司馬、晏家之間搖擺,太后的意思是官家對龔佑的倚重,我們必須力爭與龔佑結盟。”

“龔家還有嫡女未嫁么?”司馬修冷笑。

“龔佑只有一庶女尚且待嫁閨中。”鄭氏道:“太后意思是,三郎橫豎有行事不羈之名,倘若單為龔小娘子情動,不介意嫡庶之別,主動向鎮江侯求娶……”

“太后這盤算看來不錯,實則狗屁不通。”司馬修的冷笑里更多幾分不屑。

“你!!!”司馬權怒極了:“你這逆子,屢番不敬太后!今日你若再是忤逆……”

“這裡沒有外人,父親且容我把話說完吧。”司馬修穩坐圈椅上,脊樑挺得筆直:“要是那龔大娘仍在世,她是周郎一母所生的胞妹,不僅為鎮江侯憐愛,二哥因為周郎的情面上,本應對龔大娘更加關切,我娶回來尚且有點作用,可龔大娘本有個好時運,怪只怪她長了個愚蠢的腦子,完全不記周郎的手足之情,觸怒二哥,被二哥賜死。

二哥因此才將彌補周郎之意,不得不轉加於龔貴妃,太后當初要是從了二哥的想法,廢陳氏立龔氏為後呢,不管龔氏有無這福份,至少龔佑夫婦兩人個不會因為太后庇護陳氏而心生芥蒂。

太后這時倒品過味來,醍醐灌頂般體察了二哥對龔佑的信重,明白了龔佑的重要性,逼着我娶龔氏女,跟龔佑聯姻,且不說一介庶女的姻緣龔佑在不在意,足不足夠讓龔佑結盟我們家,我把人娶回來,卻讓她獨守空房,這是結親了,還是和岳家結仇?

太后總不至於,逼着我娶妻後還要逼着我行房吧?怎麼著,難道我也得步二哥後塵,為了誕下子嗣取悅妻氏,受那虎狼之葯所害,太后這才甘心?”

鄭氏被嚇得不敢再說話,只一眼眼覷着司馬權的神色,生怕他真要動家法。

“就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不與龔家結親,也必須在沈炯明、龐元林等家擇一閨秀,用虎狼之葯又如何?只要你能為家族爭取一門助益,也算有點子價值,不枉司馬一門予你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父親,我可以娶妻,但你想想沈炯明、龐元林之流,他們尚且要依賴晏遲攬權固勢,我們籠絡來有何用?太后定要逼我娶妻,我就娶太師府的女兒,跟晏遲做成連襟。”司馬修忽然又改了口風。

鄭氏才長長鬆了口氣:“官人可該息怒了,修兒哪裡能不顧大局,且修兒的想法確然是不錯的,覃六娘可才是太師公的親孫女,若能為我們家的子媳,太師公必不能再一心向著晏覃氏,太師公雖然已經致仕告老,可門生故友廣多,於仕林的影響並不弱於徐太傅和辛相公,太師公對於我們家的助益,遠勝於沈、龐等家。”

司馬修揉着眉頭,隱忍下怒火:“覃太師早便將籌碼壓在了晏無端身上,他哪裡能同意將覃六娘許嫁給三郎?覃太師老於世故,哪會眼看着晏覃氏與覃六娘本是姐妹親睦,因為此樁姻緣而生讎隙?”

“我不娶覃六娘,我打算的是娶覃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