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摩雲樹層層過濾，到了地面時，已經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絲。

葉飛花盤膝坐在一張矮床上。

這並不是床，而是凳子的一種，叫做胡凳。在很久很久以前，葉飛花的世界曾經胡風盛行，連帶着仙人的傢具風格也受到影響。

葉飛花面前，距離胡凳不遠，是一張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壺清茶。雖然沒有火，但依舊茶煙裊裊。

她微微閉目，似在沉思。

杜冷秋踏着地面上柔嫩的青草，緩步走去。

他已經整整一年沒有返回月亮了。

原本地面上零星的青草，如今已連接連接成片，肆意鋪展着。只是，在摩雲樹的壓制下，這裡所有的青草都長的不高。

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副修建過的草坪一般。

葉飛花沒有睜開眼睛，卻好似已經知道杜冷秋的到來。

她一伸手，面前立刻出現一張胡凳。

杜冷秋盤膝坐下，端起面前的薄如紙張一般的紅瓷茶杯，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方才一飲而盡。

葉飛花笑道：“你似乎永遠都不願意作偽。”

杜冷秋放下杯子，道：“我不愛茶葉，何必偽裝呢。更何況，人生最難，難在只做自己。如今我有這個機會，又豈會放棄。”

葉飛花沉吟良久，並不言語。

杜冷秋靜靜等待。

一時間，摩雲樹微微拂動枝葉，枝影婆娑，一片靜謐的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葉飛花緩緩開口道：“我要離開了。”

“我猜也是。”

葉飛花美麗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傷感的神色，她看着鬱鬱蔥蔥，甚至要將枝葉伸展到數萬公里高空的摩雲樹，再看看已經和大地融為一體的仙舍，傷感的氣息更加濃烈。

“真是捨不得這裡啊。”

杜冷秋一笑，“人聚人散，緣來緣去。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我們這裡永遠歡迎葉宗主的歸來。”

“再次歸來，葉宗主不必是造化天尊，也不必是載譽歸來。我們所盼望的，只是葉宗主的的笑容而已。”

葉飛花幽幽一笑。

“你什麼時候，居然會說這種討人喜歡的話了？”

杜冷秋自嘲道：“人們總會長大，雖然大都會變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但希望我是其中的例外吧。”

葉飛花目光悠遠，道：“造化啊，何等的難得。但是，我們終究要去擁抱希望，不是嗎？”

說著，兩人沉默下來。

慢慢的，葉飛花在胡凳上的身形越來越虛幻，最終慢慢的消失在原地。

桌子上茶煙裊裊，卻再也看不到它的主人了。

杜冷秋在原地休息了很久，直到茶水冷卻，方才跳下胡凳，他也沒有收拾，就這樣轉身而去。

摩雲樹舒展枝葉，從上方垂落，捲起地上的一切，收拾的妥妥噹噹。

杜冷秋慢慢的度布，返回仙舍。

他清楚的知道，葉飛花要走了。在月亮上閉關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沒有什麼進展，再加上力之使徒的刺激。她是個要強的人，無法容忍自己竟然完全看不到力之使徒的背影。

走到仙舍門口，天都和天痕聯袂站在廳中。

天痕神色嚴厲，而天都眸光中隱隱含有淚水。

杜冷秋看着兩人的表情，微微一嘆，道：“你們也是要離開了嗎？”

天都表情有些委屈，而天痕卻爽快的道：“不錯！”

天痕抓着天都就要離開，但天都抗拒無比，她推着天痕離開仙舍，然後走到天都面前。她張了張口，卻又無法開口。

她想要杜冷秋陪着自己一起前往，卻又知道這不可能。

想了片刻，天都道：“你應該知道了，我們姐妹的本體是天地宇宙的天生天長的神劍，自由無拘無束。”

“二姐可從來不願意變成長劍的樣子，更不會容忍任何人觸摸她。杜冷秋，不要太傷感，要為自己感到自豪啊。”

“你殺死了力之使徒。總有一天，你會殺死曜日神皇，成為宇宙中最厲害的那個人。”天都的眼睛裡閃爍着光芒，似乎看到了未來，並在為杜冷秋而感到驕傲。

杜冷秋臉龐有些發熱。

曜日神皇啊。

這已經不是能夠用恐怖來形容的對手。單單是他創造的幾個使徒就讓杜冷秋狼狽不堪。以他那覆滅木靈的通天手段來看，杜冷秋的勝算幾乎為零。

他乾笑一聲，略作猶豫便上前擁抱住天都。

天都的身體微微顫抖着，臉龐上閃過一絲紅暈。她嬌羞一笑，道：“我要走了。”

杜冷秋微微點頭不語。

仙舍外的天痕看着這一幕，只覺擔憂異常。不過，只是一轉眼，她便不在理會。大災變近在眼前，而天都的傷勢需要悠長的時間癒合。

幾百年的時間，足夠大家忘記彼此。

離別時，天都表現得依依不捨，天痕幾乎是拽着她手，破開重重空間，越過無盡的世界晶壁，前往目的地。

至於目的地是哪裡，天痕沒有告訴天都，自然就更不會告訴杜冷秋了。

杜冷秋站在仙舍門口，看着空間的漣漪慢慢恢復，整個月亮上再度變得寂寥起來。仙舍依舊，但人事全非。

他悠悠一笑。

人生就是如此，能夠陪伴你的自始至終都只有寂寞。

“杜大哥！”一個清脆的童聲打破了杜冷秋的萬千感慨。他一回頭，便看到了歡欣雀躍的張靈翠。

一年多沒有見面，張靈翠沒有任何生疏，身形一閃已縱躍到身旁，滿臉都是興奮的表情。她滴溜溜轉了一個圓圈，淡紫色的長裙裙擺飛揚。

她得意的道：“杜大哥，漂亮吧。這是葉姐姐送給我的。”她嘰嘰喳喳的說起往事，這是葉飛花用自己的一件長裙改造後送給她的。

這不是普通的裙子。

作為長生境界的大佬，葉飛花的衣食住行，和真正的仙人沒有什麼區別。這長裙是雲霞織就，輕若無物，還不沾半點污穢。

張靈翠不知道這些，杜冷秋自然也不知道。兩個傢伙都是地地道道的俗物，只知道兩個字——漂亮。

杜冷秋挑起大拇指，道：“當真是不錯。尤其是你已經是先天巔峰了，這可真是可喜可賀。”

作為鴨梨山大的男人，杜冷秋關注的永遠都是能夠保住性命的能力。一年多以來，有一位天君指導，張靈翠的修為突飛猛進。若非葉飛花要她打牢基礎，她甚至可以施展手段，讓她直接進階神通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