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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來晚了。

待他奔跑到少年面前時,匕首劃破喉嚨,隨之鮮血噴涌而出。

月色之下,將這一片區域照亮,地面、牆體、衣物,乃至蘇木的臉上,都滿是鮮紅的血液。

他怒愕,睜開的雙眸中儘是伊文斯痛苦的面龐。

一個昨日還活生生的朝氣少年,今日卻倒在血泊之中,金色的短髮被染紅,本是碧綠瞳色的眸子也漸漸失了光澤,直至被黯淡的灰色充斥。

見慣了人間的生死,可眼前的這一幕蘇木卻是第一次察覺,原來自己早就變得與他們一樣,多愁善感起來。

掛下的眉眼透露出了悲痛,他伸出手將伊文斯的雙目閉上,隨後站起身來,冷冽又凌厲的目光直直盯着喬恩。

他顫抖的手中依舊握着那把還在滴血的刀子。

咣當一聲——

小刀落地。

……

前不久。

國王正站在高台上宣讀着今日宴會的致詞,而他的身後,站着兩位勢力龐大的公爵,而其中右手邊的,便是今晚蘇木的目標——布萊恩。

他身着一身紅色的正式服裝,衣服上鑲嵌的寶石及瑩亮飾品無一不透露着他愛財的本性。

致詞完畢,人群歡呼吶喊,都在同一時間恭祝着國王的誕辰,唯有蘇木未曾言過半句。

可惜,離得太遠,蘇木無法施法,只能眼睜睜看着布萊恩站在那裡,要是再近一點,就好了。

悶熱的貴族頭套頂在頭上,蘇木面露不悅地扯出一條縫,讓空氣儘可能多地輸送至頭皮。

心中正疑惑着為何西方人會喜歡將如此燥悶的東西包住頭髮時,王城內拉響警報,一陣悠長刺耳的號角聲劃破天際,掩蓋住了城內不盡的歡笑聲。

聽見響動的蘇木猛地將頭抬起,不斷環顧着四周。

怎麼回事?

“王宮內有刺客侵入!保護好國王!”不知是誰喊了一句,聲音聽着雄厚粗壯,卻有些故意而為的感覺,就像是有人特意用這樣的聲線在叫喊。

聽到“刺客”二字,霎時王城亂作一團,人群攢動胡亂衝撞。

保護國王的騎士團聞言出動,開始在王城內搜尋刺客的蹤跡。

就在這時,與那驚慌人群形成鮮明對比的角落之中,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蘇木眼中,他看着鎮定如常,與這片混亂格格不入。

伊文斯?!

蘇木一驚,再定睛看過去,見那人無疑是伊文斯後,便急忙沖了上去,然而人流阻隔,他的行動變得極為困難。

為什麼,伊文斯會在這裡?蘇木分明記得已將他……

難道說,他憋氣了?!

蘇木當時使用的是自己煉製的睡眠粉,若是伊文斯真的閉了氣,那便沒有吸入粉末。

也就是說,那傢伙在裝睡。

瞞着自己進入王宮,這事有多危險他不是不知道,蘇木這才想明白,原來那一聲刺客入侵的叫喊聲是出自伊文斯之口。他這個笨蛋,難道不考慮後果,是要和布萊恩同歸於盡嗎?

眼看着伊文斯抱着誓死的目光穿過人群走向布萊恩的方向,蘇木卻因周圍人的阻擋而停滯不前。

絕對不行!蘇木絕不會讓伊文斯背上殺人的罪名。

正要施展法術,誰料不遠的暗處突然衝出一個人影,那人影拿着一把小刀,看方向顯然就是衝著伊文斯而去。

蘇木意識到不對勁,一時情急。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

一棵巨樹衝破地底,人們被這幅景象驚呆,嚇得更是亂了陣腳,有些人因在樹的周圍而被不斷生出的樹枝頂飛。瞬時間枝條交疊、枝葉繁茂,整根樹榦直至升到看台高度才終於停下生長。

這個偌大的庭院之中,頓時被一片陰影籠罩。

不遠處的伊文斯也被這景象驚住,然而趁着混亂他必須儘快殺死布萊恩,否則就再沒接近他的機會了。

周圍的人群被蘇木召出的巨型紫杉樹沖開,他終是有了前進的空隙,朝着伊文斯的方向奔跑而去。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蘇木看清了拿着小刀的人是誰。

是喬恩!

眼看他的刀尖快要碰到還在不斷前行的伊文斯,蘇木一聲呼喊,將伊文斯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回頭,見到向自己奔跑而來的蘇木,他停下腳步遲疑了幾秒。

然而正是這一下猶豫,才使得喬恩有了可乘之機。

只見他快速跑至伊文斯身邊,手起刀落。

待伊文斯注意到時已是晚了一步,他沒能及時躲開。

只覺得脖子淌過溫熱的液體,眼底能看到噴洒而出的鮮血,漸漸的,他發現自己已沒了站立的力氣,跪倒在地時,蘇木及時扶住了他。

血流得到處都是,侵染了伊文斯的白色布衣,將整整一件衣服染成了鮮艷的紅。

“伊文斯,伊文斯!”蘇木不停叫喚着他的名字,生怕他一閉上眼睛便是永遠。

他將手附在伊文斯的脖子上,卻任是他如何使用法術治療都已無濟於事,血還在不斷向外滲出,早已在地面形成了一灘血坑。

伊文斯靠着最後的一絲氣力,緊緊抓住了蘇木的雙手,讓他別再白費功夫。

他深知自己必然死去,喉嚨如同被異物堵塞,他無法再吸入新鮮的空氣,只能壓着聲音用儘力氣說道:“布萊恩……”

蘇木看着他青筋暴起痛苦卻固執的模樣,終是濕了眼眶。

就這麼靜靜地抱着他,直到伊文斯徹底沒了呼吸。

“哈哈哈!我殺死刺客了!我殺死他了!”喬恩舉着那把殺死伊文斯的匕首在一旁大聲笑着。

蘇木將伊文斯放置在一邊,起身,回頭看了眼喬恩。

他從未這麼冷漠看過一個人,或者說,他根本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樣物品——冷冰冰、毫無生氣的死物。

“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等等!你,你是那個——”

喬恩認出了蘇木,卻在下一秒,他已身首異處,血濺了一地,灑在紫杉的樹榦之上。

蘇木下了死手,他的動作乾淨利落,不帶任何猶疑。

他將頭緩緩抬起,眸色沉沉,宛如漫着薄霧的湖面,看不清他的神色。

隨着手臂輕輕一揮,一根枝條延伸至蘇木腰間將其圍繞,並將他送上了高處的看台,那裡是國王及公爵站立的位置,而他們的周身,正站着一群身形高大的騎士。

為了斷他們的後路,蘇木利用樹木阻擋了連接高台的樓梯,樓梯坍塌,困住了上面的眾人,包括布萊恩公爵。

圍繞在腰間的枝條往回伸縮,將蘇木輕輕放了下來。

雙腳落地,蘇木那雙如看死物般的眼睛緩緩抬起,直勾勾地盯着被騎士擋在身後的布萊恩公爵。

“快!快捉住他!此等妖物!居然殺了我的兒子!”布萊恩叫囂起來,看來他已經看見了喬恩被蘇木親手殺死,此時的聲音正發著顫,顯然是害怕到了極致。

蘇木兩手向兩邊各自一揮,霎時伸來無數大小不一的巨型枝條,它們交疊纏繞,將阻擋於面前的騎士團捲走。

一旁的國王與另一位公爵早已嚇得跌坐在地,互相依偎在遠處的牆角。

在妖怪面前,人類果然不堪一擊。

感嘆着的同時,蘇木已然走到了布萊恩面前。

“你,你要做什麼?!”布萊恩嚇得連連後退,能明顯看出他發抖的雙腿。

蘇木見他如此的落魄樣,嘴角不由掛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這個貪生怕死的公爵,根本不配為人。

伴着這份想法,蘇木無情地抓住了對方脖子……

……

空曠的草坪地,一棵巨型紫杉樹下。

滿身是血的蘇木回來了,帶着伊文斯的屍體。

風中,凄厲的如同沙漠中孤身一人,面對着天地萬物。

無論伊文斯的母親是否相信,他都將事件始末告知了她。

艾娃哭到幾乎氣絕,帶着伊文斯的屍體回了木屋,直至第二天一早,才被前來送花的蘇珊發現,弔死在了家中的房梁之上。

蘇木捂着心口,第一次感受到了疼。

他累了,這幾日法力的消耗已抵過了他近來恢復的修為,於是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融進紫杉樹,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可令他不知道的是,這一睡,便是五百年。

待再次睜開眼來,卻是由一個男人將他喚醒。

那時的他背對着自己,飄逸長發束在腦後,一身白色長袍裹身,雅人深致,氣宇卓凡,能看出是個中原人士。

“在這兒睡了這麼久,不想走動走動?”他聲如玉石。

聞言,蘇木現身:“你知道我是妖?”

“不知道,也能聞出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轉過身來。

看清了他的外貌,蘇木一驚,那雙碧波般的綠色眸子宛若直擊心靈的利箭,致使蘇木移不開眼。

“你叫什麼?”秉着平和的口吻,蘇木突然問道。

“八方。”男人回答的很乾脆,像是早已做好了準備似的,忽的,他似乎被什麼吸引去了注意,正低頭看着,只聽他說了三個字,“風鈴草。”

蘇木順着他的視線,低頭一看,一株風鈴草正搖曳在風中,在紫杉樹下傲然地生長。

“你知道風鈴草的花語是什麼嗎?”叫做八方的男人忽然問道。

蘇木想起那時蘇珊送給自己的風鈴草,還有自己將風鈴草又轉送給伊文斯的事情,不禁揚起嘴角笑了笑,他走近那株孤零零的小花,蹲下了身,將低垂的花朵抬起了些。

“知道。”

“說來聽聽。”

“感恩、來自遠方的祝福,以及……溫柔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