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遇抬起頭，“半個月到一個月——夠了？”

“當然。”江漓漓信心滿滿地說，“絕對夠了。”

唐遇多半是以為，她是要去陪着葉嘉衍解決葉氏的危機吧？

不，葉氏交給葉嘉衍，她要解決的是他們的婚姻危機。

一個月內，不管葉氏的情況如何，她一定要解決好庄雅妍和閔憶婕這兩個麻煩的生物。

事實上，如果真的要花一個月，她都覺得自己效率太低了。

唐遇點點頭，“我批准了，即刻生效。你跟羨寧交接一下工作，就回去忙你的吧。”

盛唐這麼大的律所，江漓漓又負責着那麼多瑣碎而且重要的工作，她要請一個月長假，本來是沒有機會被批准的。

唐遇對她，屬於破例批准。

“唐律，謝謝你。”江漓漓說，“回來後，我會更加努力地工作的。”

“回來再說吧。”唐遇頓了頓，又說，“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需要幫忙，隨時找我。我很樂意巴結葉總的。”

江漓漓知道，唐遇的最後半句只是為了讓她好受一些。

按照唐遇的實力，她不需要巴結任何人。葉嘉衍將來……也不一定是葉總了。

不過，她沒有必要拒絕唐遇這份心意，點頭答應下來，說：“我走了。”

“保持聯繫。”

唐遇把江漓漓送到門口，目送着她離開律所。

江漓漓走後，他重新坐回電腦前，很久都沒有再次進入工作狀態。

葉嘉衍……

他早就知道這個人了，比所有人以為的都要早。

他的父親，和葉嘉衍父親是同輩，年輕時兢兢業業經營着一家公司，曾是葉嘉衍父親一個小小的競爭對手。

但後來，他父親被舉報違規生產，公司里還有很多違法操作。

繳納了巨額罰款之後，父親的公司經營不下去了，被葉氏併購。

從那一天起，他父親悶悶不樂，幾年後爆發急病離開了世界。

父親走後沒幾年，她媽媽也在鬱鬱寡歡之中走了。

他沒有其他親人，就這麼變成一個成年孤兒。

母親走前，曾不止一次對他強調，舉報的事情是葉氏乾的。

他對葉氏的仇恨種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種下的。

成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之後，他沒有一天不想着調查葉氏，找到漏洞、把葉氏推翻，讓葉嘉衍也體驗一下他父親體驗過的痛苦。

但是，葉嘉衍很乾凈，葉氏也很乾凈。

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就在他覺得自己應該另想辦法的時候，江漓漓來到了律所，隨後他知曉了江漓漓和葉嘉衍的關係。

江漓漓聰明但很單純，善良但有鋒芒，還是他和盛景的老師的女兒。

他承認，在不知道江漓漓是葉嘉衍的妻子之前，他對江漓漓動過心。

後來知道江漓漓和葉嘉衍結婚了，他一度埋怨命運的不公，對葉氏的恨意更重了。

他曾想過擊垮葉氏和葉嘉衍。

這樣一來，他和江漓漓就有可能了。

最終，江漓漓的單純和善良影響了他。

他開始重新審視和看待他父親和葉氏的事，發現他們家的不幸，並不是葉氏造成的，他更不應該讓葉嘉衍為他多年的仇恨買單。當年，父親的公司的確存在違法行為。

如果父親守法、正規經營公司，葉氏舉報也沒用。

他父母相繼離世，跟葉氏就更沒有關係了。

葉嘉衍甚至不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怎麼能想着讓葉嘉衍付出代價呢？

再加上盛景的勸說，唐遇看開了，衷心祝福江漓漓和葉嘉衍。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內心曾有一場風暴，是以他們為中心捲起來的。

過了這麼久，唐遇一直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不管是對葉氏的怨恨，還是對江漓漓。

現在他才發現，他還是羨慕葉嘉衍。

在這樣危急的時刻，江漓漓也不打算離葉嘉衍而去，而是跟他同進退共患難。

誰不想娶到這樣一個妻子呢？

他只能祝福葉嘉衍順利度過這個難關了。

江漓漓在去葉氏的出租車上，突然發現天氣正在回暖。

風裡沒有了寒意，陽光透過車窗曬在身上，竟然有一點燥熱。

夏天快要來了。

江漓漓感受着這一切，順便上網看了一下消息。

閔氏和葉氏之間，閔氏集團顯然佔盡了優勢，葉氏的處境岌岌可危。

她再給葉嘉衍爭取一些時間，他或許會有辦法解決這個困境。

只要葉氏挺過這個難關，以後……不管是葉嘉衍還是網友，都會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所以，她只管按照自己的計劃去做就好。

江漓漓閉上眼睛，感受着春天的陽光，，沒多久就到了葉氏樓下，像突然蘇醒一樣睜開眼睛。

站在葉氏門前，她能感受到那種壓抑和絕望。

就連門口的保安大叔，也是一臉迷茫，一副不知道前途在何方的表情。

如果閔承允不停下來，不止是保安大叔，這棟大樓所有人的前途，都很渺茫。

所以，她的決定是對的！江漓漓一邊這樣告訴自己，一邊往裡走，到了葉嘉衍的辦公室才停下腳步。

葉嘉衍消瘦了很多，過去的這段時間好像有什麼魔法，帶走了他的精力和他健康的面貌。

他在透支自己支撐葉氏。

必須讓他喘口氣，否則他一定會跟着葉氏一起倒下。

葉嘉衍看見江漓漓，問道：“爺爺回家了？”他的聲音，明顯透着虛弱。

“嗯。”江漓漓說，“在家裡安頓好了，王叔陪着他呢，別擔心。”

“公司的事情，”葉嘉衍顯然有心理準備，眉頭微微皺着，“爺爺知道多少？”

“爺爺好像……全都知道。”江漓漓接著說，“不過，我告訴爺爺你想到辦法了，讓他不要擔心。”

江漓漓這麼說，是為了讓爺爺安心，葉嘉衍不能怪她欺騙了爺爺，說：“再給我一些時間，或許真的有辦法。但現在，葉氏撐不了多久了。”

“……”

果然，葉嘉衍需要的是時間，她可以給他爭取！

那幾個字就在江漓漓的唇邊，但是她說不出來。

她肩上的背包，突然變得比一塊巨石還要沉重，正正好好壓在她的心頭。

“怎麼了？”葉嘉衍說，“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江漓漓對上葉嘉衍的目光，無法想象他接下來要承受的傷害。

這種時候，她是最不應該這麼對待他的人，但是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她不這麼做，會有更多人受到傷害……

“我想……”江漓漓的喉嚨就像卡着很多細沙，她的聲音破碎得很怪異，“嘉衍，我們……離婚吧。”

話音落下，江漓漓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目光空洞地看着葉嘉衍。

她彷彿一具空殼，沒有靈魂，沒有思想。離婚的話，是魔鬼驅使她說出來的，並非她的本意。

葉嘉衍一愣，隨後眯起眼睛看着江漓漓。

他很冷靜，沒有暴怒，也沒有暴躁，只是盯着江漓漓，好像篤定事出有因。

“為什麼突然提出來？”

沉默了許久，葉嘉衍才擠出一句話。

“我害怕。”江漓漓咽了咽喉嚨，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早已準備好的台詞，“葉氏快撐不住了。公司破產的話，我……承受不起那麼可怕的債務。”

葉嘉衍冷不防說：“你不是讓我別害怕，說會跟我一起承擔債務？”

“我當時對你要承擔的債務沒有概念。”江漓漓拿出協議書，遞給葉嘉衍，“我需要跟你離婚。”

“需要？”葉嘉衍抓住江漓漓話里的重點，“你不想跟我離婚，只是需要，對嗎？”

江漓漓意識到自己還是露餡了，強調道：“我想的！”

“那你為什麼說需要跟我離婚？”葉嘉衍步步緊逼，“漓漓，誰讓你這麼做的？”

“沒有誰。”江漓漓直視葉嘉衍的眼睛，“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

又是一陣沉默，葉嘉衍問：“你希望我怎麼做？”

“簽字。”

江漓漓的語氣無比堅定。

她的樣子太明顯了，她要去做一些事情，離婚或許只是她的一種手段。

葉嘉衍瞟了眼離婚協議書，“我考慮考慮。”頓了頓，問道，“這個東西，你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哎，這確實有點詭異。

“我是律師！”

江漓漓只能搬出最有力的借口。

“太突然了。”葉嘉衍說，“讓我考慮一下。”

事實上，突不突然，只有葉嘉衍自己知道。

答案是“不”。

他也在策劃這件事。

江漓漓竟然先跟他提出了離婚，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文章。

“你要考慮多久？”江漓漓問，“你會簽字嗎？”

“你這種期待我簽字，又害怕我簽字的表情，是怎麼回事？”葉嘉衍不等江漓漓反應過來，就突然給她一記重擊，“你來之前，閔憶婕剛走。”

“……”

閔憶婕？

她來找過葉嘉衍？她跟葉嘉衍說了什麼？

威脅了她，閔憶婕還不滿足嗎？

江漓漓這麼久不說話，已經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騙你的。”葉嘉衍淡淡的說，“沒有人來找過我。”

“……”

江漓漓明白過來，葉嘉衍是在試探她。

他太了解她了。

再和葉嘉衍聊下去，她暴露的只會越來越多，葉嘉衍距離真相就越來越近了。

但現在，還不能讓葉嘉衍知道。

葉嘉衍現在要做的，是再一次將葉氏從危機邊緣拉回來，而不是挽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