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难为双生花》 桃九君

一隻蒼白髮青的手緩緩從牆壁穿了過來,接著是頭和肩膀,然後是下半身和另一隻手……一個垂著頭,素布裹身,裸露部分全都發青,分辨不出男女的人鑽進了屋裡,接著是另一個……

南宮鑰緊緊抓住右手上的小圓球,怒目而視:“你居然召了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我現在也是這些東西中的一員呢。”她看著他:“你說得對,這些東西上不得檯面,放心,我很快就不是了。”

南宮鑰已經打開了小圓球,將那個鮮紅的小珠子握在了掌心,當那個泛青的僵硬身體彎腰捉他的時候,他捏緊珠子大聲喊道:“無面,快來救我!”

手心裡的冷汗浸入了珠子,南宮鈺好笑道:“你在喊誰?這是瘋了嗎?”

話音剛落,也不見有什麼出現,可那幾個泛青的怪物已經凌空飛起,在一陣看不見的旋風中被撕裂成一塊塊碎肉。

那些肉瞬間落了一地,卻沒有血。

南宮鈺花容失色,大聲喊道:“是誰!”

一道素白人影落到她的面前,南宮鈺驚慌道:“是你!怎麼會是你!你……你為了她而來!你為了她居然暴露行蹤!你說過你是最愛我的,現在居然來救她!?”

無面沒有說話,一瞬間南宮鈺的脖子已經被他握在了手裡,無面的手指越收越緊,只要再用點就可以捏碎南宮鈺纖細的脖子,沒有了這具身體附身,南宮鈺的魂魄很快便會歸於虛無或是墮入死靈之地。

南宮鑰緊緊盯著那具驚慌失措不住掙扎的身體,說不出心裡是難過還是痛恨,他低下頭不再去看,南宮鈺掙扎的聲音卻無限放大在他耳朵裡響個不停。

“哐當”一聲響打破這痛苦,南宮鑰順勢看了過去,地上躺著一支紅色繞金絲的絨花頭釵,他的心剎時收緊,眼睛緊緊盯著那支髮釵。

彼時的那一天,她沒有同南宮極一起進店去選髮釵,那錯過的時間南宮極已經選了髮釵出來,一朵鮮豔,一朵素淨,他把那朵帶著淡青色素淨的絨花戴在她的頭上,眼神中有難得的慈愛。

南宮極說:“你戴這個好看,你妹妹需要鮮豔的一點的襯著。”

她其實不太在意這些,對於裝扮也並不上心,可是這難得的溫情時刻卻是她很珍惜的,南宮極說好看,她心裡便很滿足。

回到家中,不出意外的,她妹妹一定要那朵素色的絨花,不依不饒地哭了半天。這一次南宮鑰沒有讓步,那是南宮極送她的,他雖說是專程去為南宮鈺選頭釵,卻也用心為她選了一朵適合她的。

最後,南宮鈺又燒了一場,她被母親罰在掌家規的明義軒跪了一夜。

夜深人靜,她靜靜聽著門外的蟲鳴聲,餓著肚子想著這世上的人,在她身邊的那些嘴臉,突然有一些噁心,更有一股怒火,蹭地站了起來,猛地打開房門想要回自己屋裡去,卻看見地上放著一個食籃,打開一看,裡面有一盤白白胖胖的饅頭。

她心裡一顫,追出去老遠,看到正離去的南宮極,心裡五味陳雜,急急地喚了一聲:“父親。”

聲音極小,他卻聽到,迴轉身等著她走到他面前。

她低著頭,一雙小手扭捏地搓著衣服角,委屈巴巴的不知要說些什麼。南宮極長嘆了一聲:“那個是你妹妹,她身體不好,我知道你也委屈,可你要知道,當初你生在前頭,她本來長得就小,又憋了太久,這才……多體諒一下吧。”

聽到他也在怪她,她的淚就流了下來,南宮極走了多久她不知道,只站到渾身都冰冷了才轉身回去。

但看到那一籃饅頭時她卻覺得南宮極也是疼愛她的,她捧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有淚滴在上頭,瞬間便被饅頭吸了下去,就像她,再難過,也只能藏在心裡。

多體諒一下吧……可是要體諒些什麼呢?她又有什麼錯呢?

她先出生,所以她就錯了?那如果是南宮鈺先出生呢?如果那個病弱的人是她呢?可是沒有如果,這世上只有結果,結果就是她處處要為南宮鈺讓路,她好難過,真的好難過,可是有沒有人來聽一聽她的心聲呢?

無面捏著南宮鈺的手沒有鬆開,還在持續用力,南宮鑰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低出聲制止。無面沒有聽清,側回頭,眼中還帶著殺氣:“你說什麼?”

南宮鑰抬起頭:“你鬆開手,我有話對她說。”

無面愣了愣,如南宮鑰所願鬆開了手,南宮鈺一下跌落到地上,癱軟得如同一灘爛泥。

南宮鑰曲了曲手指,說道:“今日我放過你,你別再找我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這也是他對南宮極最後一次妥協,“多體諒一下”,他做了,但這是最後一次。

南宮鈺抬頭看他,散亂著頭髮的臉上脂粉已經弄花,再看不出一點美貌,那眼神陰森可怕,定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看無面,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南宮鑰估計已經死成碎片了。

一縷幽香傳來,南宮鑰又是一陣頭暈,眼前一晃,一隻手被人緊緊握住,他心中駭然,拿起刀便要刺,耳邊傳來孟贏焦急的聲音:“阿鑰!你怎麼了?”

他怎麼了?血氣上湧,劇痛一瞬傳遍全身,他還沒有睜開眼,兩眼又是一抹黑,一頭向下栽去。

再醒過來是因為疼痛,他是被痛醒的。

只是“嘶”了一聲,便聽見一個急切的聲音響起,再不似以往那般沉著,他猛地睜開眼睛,對上了澤弘那雙充滿焦慮的雙眸。

他想說話,被澤弘搶了先:“你想問我怎麼會在這裡?你還想問孟兄的情況?”他拿了一張溫熱的棉巾幫他擦臉:“你不要說話,胸口會痛,你胸口的傷有些深,好在沒有傷到要害,但還是要養一些時日,你知道嗎,你這一次暈迷了足足十日,高燒不斷。”

澤弘說著,眼裡明顯的多了一層憂鬱:“我害怕失去你。”端碗的手抖了一下,他勉強一笑:“孟兄沒事,我們租了個小院,他現在出去買菜了,說是每日都要準備好你愛吃的東西,等你醒來就好吃,鍋裡還熱著粥,有沒有覺得餓,我先讓人去給你盛一碗?”

聽到孟贏無事,南宮鑰提著的一顆心一下放了下去,看著澤弘搖了搖頭,小聲道:“你還是來了,其實你不必來的。”

澤弘看他半晌,伸手攏了攏他散亂的髮絲:“你在說氣話。”

他扁了扁嘴,就要噙不住眼淚,可是又覺得這副樣子不適合,側頭過去:“我沒有。”一激動,扯著傷口疼痛,他忙轉回頭,閉上眼輕輕喘了幾口氣。

澤弘握緊他的手:“你別說了,有什麼過幾日再說。”

南宮鑰喘了幾口氣,睜開眼,輕輕問道:“聽師兄說盛柒給你帶話了,你有沒有幫我查到曾國的情況?南宮極他怎麼了?”

澤弘沒有說話,似乎在考慮要怎麼對他說。

“他出事了?”南宮鑰聲音極小,帶著肯定:“這一次是遭了南宮鈺的暗算……我估計著,南宮極他的情況可能不太對。”

澤弘點了點頭:“他是出了點事,情況我還沒打探清楚,等事情一清楚我一定告訴你。”他摸著南宮鑰的頭髮:“乖一些,先休息著,我讓人去端粥過來,你多少吃幾口。”

南宮鑰點了點頭,他心頭髮慌,覺得事情不像澤弘說的那般輕巧。不知是不是藥物的原因,他覺得頭腦暈沉,澤弘出去叫人送粥的時候,他又暈暈沉沉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又是兩日之後的事了,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虛弱過,這一次受傷有多重其實他心裡有數,這不是皮外傷,而且當時他下了死手,又因為與南宮鈺對持堅持了許久,能醒過來已經很幸運了。

偏過頭,小屋裡那張圓木桌前坐了兩個人,一個執了杯清酒,修長的手指握著酒杯,自斟自飲。另一人一手支頤,鼾聲輕起。

南宮鑰心想自己以往一定睡得很死,從來不知道孟贏睡著了還要打呼。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澤弘回過頭來,與他對視了一眼,眼中有笑意閃過,兩步上前將他扶起,聲音溫柔寵溺:“這一次可要吃一點粥再睡了。”

說著拍了拍手,一盞茶的功夫,門外進來一個作侍衛著裝的清秀女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粥。

澤弘往他後背塞了兩個軟枕:“這樣行不行?不舒服要跟我說,我來餵你。”

南宮鑰眼裡一熱,心裡頭罵自己不爭氣,垂下眼簾就著澤弘的手一口又一口慢慢吞下那一碗熱粥。吃過飯,身上暖和了不少,任由澤弘幫他擦了嘴,這才問道:“你查清楚了沒有?”

澤弘的手頓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還沒有消息回來,我又沒有黑黑,這一來一去一番打探沒有那麼快的。”

南宮鑰幽幽嘆了一口氣,澤弘又幫他擦了擦手,輕輕說道:“你不要再無聲無息地離開,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一樣在乎,你就是你,是我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