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身影一頓,回過頭來,下巴的鬍渣都冒了出來,看起來憔悴極了。還不等南宮鑰反應過來,孟贏已幾躍到她面前,一抱將她抱進懷中,聲音顫抖著:“你到哪裡去了?我每天都去找你,怕你夜裡回來找不著我,又不敢走遠……”
聽起來似乎要哭了:“你這個死丫頭!你都到哪裡去了!”
南宮鑰推了兩把推不開,只得拍著他的背安慰道:“我被抓了,就是被上個鎮子去接澤弘的那個姑娘綁走的。她是澤弘喜歡的人,可是醋勁太大了,以為我故意女扮男裝接近澤弘,想要殺了我。”
孟贏一把拉開兩人的距離,認真打量著她:“她要殺你!你怎麼逃出來的?”
南宮鑰搖了搖頭:“有個黑衣人,大概是救錯人將我給救出來了。”又覺得不像,若真是救錯人了怎麼知道將她放到這個鎮子上呢?
孟贏紅著眼眶:“死丫頭,被捉走幾天居然還胖了,難為我一天天的吃不下睡不著,命都丟了半條。好了,回來就好,我們回去收拾一下連夜出發,有什麼咱們路上再說,免得夜長夢多。”
一路像逃命一樣,沿著孟贏所來的路線準備離開如今已屬於晉國土地的蒲國。
孟贏對於那黑衣人的疑惑顯然要大於錫雲教,只是事情它就是這麼莫名其妙,沒有起因,沒有結果,就像是一陣風,吹過就沒有了。如今連南宮鑰想起來也覺得這件事情就像是一個夢一樣。
對於孟贏的疑惑她自編自話說:“可能真是救錯了,然後半道就將我給扔了,恰好就是這個鎮子,也算是運氣好。”
此一路未再生波折,只是一路走過,時不時會聽聞少女失蹤或是失蹤幾日的少女死亡的事件。這此事情串聯在一起不得不讓人將這些事與錫雲教聯繫在一起。
可南宮鑰知道,錫雲教的事確實不是現在的她可以解決的,更不應該拉上孟焦教墊背。
離開晉地,向西經過斷壁山,南宮鑰與孟贏所騎的那匹彪悍的駿馬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鼻翼扇個不停,撂蹶子不走了。為避免這匹價格昂貴的駿馬死在半途上二人吃不完,孟贏即決定停馬休息一會再上路。
那匹黑色的駿馬鬆勁後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一旁尋了塊嫩草地啃去了,南宮鑰從包裡拿出一個又乾又硬的大饃,掰開一半遞給孟贏:“師兄。”
孟贏接過去,吃了一口,翻了下白眼,伸手。
南宮鑰從善如流地將水囊遞到他手中:“師兄,我想去前面那個鎮子待一晚,明日再上山如何?”
風和日麗,一路正好走。孟贏不解:“前面那個鎮子上有什麼你想要的嗎?”
南宮鑰點點頭。
孟贏又問:“是什麼?”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只要別買太貴的就行,剩下的要交到山上給師傅。我們出來快半年了,也不知道山上的糧食吃完沒有,這次真是要感謝澤弘了。”
南宮鑰的心跳快了兩拍,她將眼睛轉向別處。
孟贏又說:“也不能謝他,不知道是個什麼眼光看上個那樣子的女人。哎,那女人會不會告訴他你是個女子?不知道澤弘知曉你是個姑娘會是個什麼反應。”
前面有一棵紅楓正在隨風搖曳,火紅的葉子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火辣辣的美。怎麼可能會知道,那淮姬什麼也不會對他說的,而且說了又怎麼樣?無非以為她是個變態吧。
她有點想知道,若是她同他那個心上人一起將此事對質,澤弘他是站在哪一邊。
覺得自己很好笑,居然生出這種想法來,她這是怎麼了啊?
有些鄙視自己,收回心思:“我沒什麼要買的,想要的不過是那流雲樓的一曲。”南宮鑰單手支頤,目光悠遠,遙望著遠處。
孟贏臉上的震驚無以言表:“那種地方你為什麼想去?”
南宮鑰回頭看他:“那不是個表演樂曲的地方嗎?”
“是。”孟贏撫額:“問題那也是個風月場所。”
南宮鑰拖下他那隻摸在頭上的手:“師兄,我就是想去看個表演,你帶我去吧。”
孟贏嚴肅道:“別撒嬌,你要看什麼表演,我表演給你看。”
南宮鑰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是去尋個開心,不想被收命。”
孟贏又想伸手彈她額頭,被南宮鑰躲過:“師兄,一日而以嘛,不耽誤事的。”
“不是時間的問題,是你這個……”孟贏臉有些紅:“你一個女孩子跑去那種地方總是不太好嘛。”
南宮鑰扁扁嘴:“我現在不是男兒打扮嗎?哎,哪有那麼麻煩,你就當我是個男的就好了。再說了,莫不是師兄你心裡有想法,不敢去吧?”
孟贏氣得倒抽一口冷氣:“我能有什麼想法!去,去就去唄。你到時候可別不敢進!”
南宮角倒沒有覺得有什麼不敢進的,只有孟贏僵直著身體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花臺上的表演,似是全然不去理會四周的鶯鶯燕燕傳來的各種嬌聲軟語,唯獨那紅了頂的耳尖出賣了他心底裡的不淡定。
臺子一旁擺了一臺青銅編鐘,百無聊奈地等了許久,坐在她身旁的姑娘都冷了臉時,她總算有了點活人氣息,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緩緩上臺的樂人。
身著露肩長裙的樂人手中拿著一支小錘,緩步行至編鐘處,姿態妙曼,或抬手或壓腰,抬手輕輕擊打鐘鼓,敲擊出一段悠揚的曲調。
那熟悉的聲音將南宮鑰的思緒帶遠,這讓她懷念的,是南宮囂最喜愛的休閒方式。她總是能在那個時候找到一點親近他的機會,見到他那抬眉閉眼,輕鬆享受的模樣,便也覺得時光正好,歲月靜美。
她父親是家裡不討厭她的那一個,她纏著他的時候他也會滿足她的要求,雖然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她,但回憶裡有些東西始終是忘不掉的。
她好像擁有很多,其實生命中又很空泛,南宮囂能夠不討厭她,對於她來說已經是一個恩賜了。南宮囂所喜愛的編鐘所奏出的曲子讓她有一種空虛的牽掛。
牽掛什麼?她不知道。也許還想回到那個什麼也沒發生的時候,靜靜地坐在南宮囂的下位,陪著他聆聽那空靈的曲子。
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沙土鋪就的軟軟的花園小路上,她跟在南宮囂身後像個小尾巴,急切地吸取著在這個家中,在母親身上吸取不到的東西。
聽她父親說起王朝中的事,聽他說起王子周如何勇猛無畏,聰明機智。那個時候,她就對那個人有了深深的印象,也就在以後他真正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那樣好奇心起,心中對他的印象與現實中的人重合,成就了當時在她眼中心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如今那獨一無二早已不存在,再憶起彷彿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若不是那追捕不斷,她大概都會忘記這個人了吧。
這一首質量差了太多的曲子卻還是勾動了她許多的情緒,樂人一曲奏完,回憶隨著樂曲的回聲停下。
她眼神迷茫,看著高臺上新上的一支姿態撩人的豔舞,無甚感覺地回頭看著挺著腰坐了一宿的孟贏:“走吧。”
一旁的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子:“郎君……”
她回過頭,看著陪著她坐了一宿連句話也沒討到的女子委屈巴巴的模樣,伸手推開她靠過來的頭:“姑娘,我就是聽說這裡的酒好喝,沒其他想法。”
又回頭對孟贏道:“那個,大哥,咱們……哎,哎,你這怎麼了!”
最後,流雲樓的老闆娘掂了掂手裡兩塊銀子,笑容可掬地將一間香氣撲鼻的廂房打開:“兩位客官請,不要拘束。”
南宮鑰扶著高出她一個頭的孟贏,腳步踉蹌地說道:“行了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塗脂抹粉滿臉褶子的老闆娘甩給她一個“我懂”的眼神,笑容裡包含無數深意地將門帶上了。
南宮鑰仰望屋頂,對那莫名其妙的眼神深入分析了好一會,仍是不得其意,繼續帶著孟贏往床邊挪。一路上撞翻凳子無數,引來外面無數小聲議論:“哎喲,這陣仗,難怪呢。”
“是到這裡來掩人耳目的吧,嘻嘻……”
有人跑過來:“去去去,都給老子散了!別得罪了客人。”
南宮鑰再一次望向屋頂,心中大致瞭然,比城牆還厚的臉皮毫不變色。反正這也不是她的本來面目,這個醜樣子,丟了就丟了。倒是孟贏,喝了一晚上的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將人往那粉紅色的床被上一扔,揉了揉自己的肩背看著孟贏睡得紅通通的臉,上一次她醉酒被他給整了一次,這一回可是他將自己交到她手上,真是風水輪流轉,南宮鑰憋著壞想了想,打算明早也給孟贏整一個什麼驚嚇。
一想到明早孟贏著了道的樣子就歡喜,拉過一角同色系的被子往孟贏身上一搭,深喘了一口氣,從地上撿起一條凳子坐下,端起一個杯子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打量著房間。
正是紗幔重重似霧障飄渺,氣息旖旎讓人春心萌動,香爐裡燃的香大約是為了助興,越發讓人身心燥熱。
南宮鑰癟著嘴搖頭,上前將一杯冷茶倒入那香爐之中。“哎……十七歲的生辰就這樣過了……到也算有紀念意義。”
“是麼?我竟不知,小師傅有這等愛好。”
窗下坐著個熟悉的人,正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也不知已在那處坐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