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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沒有。”

“看到沒有。”

“唉,我說哥哥,到底看到了沒?!”

年輕急躁的聲音在閣樓中響起。

狹窄的閣樓上,厚厚積灰證明了已經多時無人踏足。

兩個年輕人彎腰弓背擠在低矮狹小的閣樓中,連轉身都有些困難,只能一前一後的站着。

前面的年輕人半彎着腰,對着一具架在腳架上的望遠鏡,望遠鏡的前端從閣樓小窗探了出去,直指向百多步外的一座花園。

後面的年輕人擠不上前去,抻着脖子,想越過前面的同伴望向外面,卻又什麼都看不見,一來二去,人也急了起來。說話時,動作稍大了一點,帶起了一蓬蓬灰塵。

“別亂動,灰大!”

前面的年輕人不悅的用手揮着飄到鼻子前面的浮灰,眼睛卻沒有離開望遠鏡的鏡頭。

鏡頭中的花園一片蕭瑟,枝葉枯黃,池塘封凍,唯有幾株松柏還在妝點着綠意。

一座涼亭深入池塘中央,紅漆的亭柱墩在青石台基上,撐起一面八角形的頂蓋。

涼亭周圍的池水上看不到白色的冰層,正泛着瑩瑩水波。從鏡頭中望過去,只見絲絲縷縷的霧氣自水面上騰起,帶得亭中融融春意,不受冬寒。

亭內圓桌旁,有四人圍坐,老少胖瘦不一,在最新型的軍用望遠鏡中,區分得甚是鮮明。

如果是京師商界中人,看到這四位,必然大感驚訝。這四位都是雍秦商會裡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不僅僅是在理事會中擁有投票權,而且各自作為商會幾十家創始成員中發展得最好的一批人,對整個理事會都有着相當大的影響力。

他們每一個富可敵國,每一個的家當都足以買下朝廷剛剛發售的第三期一千萬貫國債。他們聚在一起,就意味着商界之眾將要興起一番波浪。

不過對更加了解雍秦商會的人來說,他們四人新近因為國債的分配問題,受到了宰相的訓斥,還受到了不小的責罰,原本給自己撈到的好處,全都吐出來不說,甚至還倒賠出去不少。更有傳聞說,他們在雍秦商會中已經失勢了,下一屆理事會選舉,很難保證榜上有名。

這樣的傳聞,對於一個商人的信用是致命的打擊。原本一句話就能拿到的貨,現在就得先付出一成兩成的訂金,把合約簽下。原本不用抵押就能借到的錢,現在就必須把房契、地契給擺出來。原本俯首帖耳的小商家,現在一個個趾高氣昂。原本鑒於雍秦商會理事的身份,多有回護的地方官們,現在都會板起臉,公事公辦起來。

而對於不了解商事的監視者們來說,看見富豪們,卻也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

只不過,儘管是受到了巨大的挫折,這些商人們的享受,還是讓飽受寒風的監視者忿恨難耐。

‘真是好享受。’

燒着地龍的湖心涼亭,冬天溫暖如春,桌上更不乏熱酒熱菜。而閣樓上,正寒風刺骨,凌冽的北風正從敞開的窗戶中直灌進來。抓着望遠鏡的手被凍得通紅,與百步外的溫暖對比鮮明,使得他的心裡也混雜起濃濃的羨慕和更加濃烈的諷刺。

“哥哥,看到人了嗎?!”後面又聒噪起來。

“看到了。”說話的時候,眼睛也沒有離開望眼鏡的目鏡鏡頭。

“是不是跟胡二叔說得一樣,就在亭子裡面吃酒?”

鏡頭中,幾名婢女進入涼亭,布下酒菜,圍着桌子的四個人,都沒有對酒菜感興趣的樣子。

“嗯,的確是就在亭子里擺的酒。”

“不愧是胡二叔,打過交道就是不一樣。胡二叔上一次就說了,劉老狗做事一向小心,不是有說法,說他從來都不在青樓裡面過夜,只會把妓.女帶回家裡去,到了他房裡,還得先脫光了才能進去。”

“哦?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胡二叔親口說的。聽說劉老狗是被嚇的。當年睡花魁,差點被人捅死。還有說,他當年學人做買賣,一時疏口,錢和貨都給人吞了,人差點都沒跑出來。所以只要沒事,他家裡的下人都得站在十步開外。”

“……池子還真有十步!”

“胡二叔說這是劉老狗他自己所說,看來倒還是真的……”

兩人已經冷到一定程度,身上都快感覺不到寒冷,卻又不敢亂動,更不敢跺腳,只能用對話維繫注意力。

“剛剛受了罰,就湊齊一起,還不知道轉着什麼壞心思。難怪都管要我們盯着呢。相公肯定早知道這幾個人不安穩。……我說哥哥,今天這差事是不是跟今天的報紙有關。我出來時隱約聽隔壁的喬哥兒說了一嘴,說是都管看報的時候念了兩句什麼火箭,就一下變了臉色,趕着把我們幾隊都給分派出來了。”

“嗯。”前面的年輕人沉默了下來,只以鼻音回應。

“也不知是看了什麼報,回頭結束後,去找一找,要是能知道是怎麼回事,見了都管,也許還能討個巧。唉……剛才過來的時候就該買幾份報的,現在也能打發點時間,看完還能塞衣服里。斯……哈……哥哥,這裡真的是好冷。早知就把這個差事跟朱二那鳥貨換一下了……”

“別說話了!”前面的年輕人突然打斷了身後同伴嘟囔,他偏了偏頭,模模糊糊的感覺下面的確有些動靜,他聲音壓低了些,“盯好下面,別讓人發現了。”

“知道了。”應答聲嘟嘟囔囔,很不情願,又發狠道,“大白天的湊一起,也不知避一避人,真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夠了,閉嘴吧……反正避不了人,晚上鬼鬼祟祟的惹人疑,還不如白天。”前面的聲音緊張起來,“又來人了。”

……………………

“報紙都看到了吧?”

劉公權低聲說。

僕婢們被湖水隔在十丈之外,根本不用擔心有人偷聽,當他依然小心謹慎的將自己的聲音,壓低到只有身邊三人才能聽得到。

與前代書法大家同名,卻無半分柳公權的清雋,瘦小乾癟。不僅遠不如柳公權,也與世人想象中的豪商形象全然不符。但久居人上將養出來的氣度,讓他低聲說話時,卻無半分鬼祟的模樣。

“有人覺得是巧合嗎?”劉公權問着身邊三人,由老至少,“岑公,李二,何五。”

“要這都是巧合,”何五道,“那上次李二哥睡外室,小嫂子去砸牆,也他娘的是巧合了。小嫂子那是晚上逛街逛到鹼水巷,恰巧想砸砸牆!”

何五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著就旁若無人的笑起來,呼呼出着大氣,

李二一下紅了臉,彷彿出鍋的螃蟹,“姓何的,閉上你的鳥嘴!”

李二的叫罵,對何五彷彿清風拂面,反而讓他更加,“老子的鳥嘴就在這裡,你來閉啊。家裡的小娘都壓不住,出來壓老子?”

“都閉嘴!你們是來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