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如果有什麼變故,或許就是最近了。’

既然韓岡這麼說,那麼肯定很快就要一些事情了。

王舜臣對韓岡的話一向是深信不疑。

只是他沒想到會這麼快,遠比他猜測得要快。

快得多。

從電報研究所中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王舜臣被韓岡留在家中吃了一頓晚飯。席上就沒有再說起公務政事,閑聊起西域,黑汗,以及更西面的地方。

王舜臣在西域多年,涼州以西方圓幾千里的土地,可以說都是他親手開拓。是西域相關事務的專家,當地的奇聞軼事也是裝了滿肚子。酒桌上一聊起王舜臣所擅長的這個專業來,他便如黃河水般滔滔不絕起來。

韓岡不時的讚許和附和,還有韓家年紀小的幾個兒子,看見英雄一般閃閃亮的眼神,讓王舜臣在酒桌上說得更加開懷。

王舜臣的手下,有着上百支商隊往返於通往西方的商道,帶去了中國特產的瓷器、絲綢、棉布,帶回了西方各國統治者們從國中搜刮來的財富,也帶回來許許多多西方的見聞。

觥籌交錯中,王舜臣說起了黑汗雙王之間你死我活的爭鬥,說起了阿剌伯宮廷中極盡奢靡的生活,說起了阿剌伯和崑崙州交接處那一片紅色的大海,還說起了再往西,直至自稱歐羅巴的泰西,由一干賢人推舉而出的皇帝,執掌多達數千萬信眾的千年教派,宛如周天子般將治下分封給無數王公,統治着龐大的不遜於中土的泰西帝國。

最後,他得到了韓家小子們驚聲讚歎,也得到了韓岡的承諾——待到朝中局面穩定,就繼續向西面開拓,並承諾,只要新式蒸汽機車能夠穩定的行駛在鐵路上,他就會把修建蘭州到北廷的鐵路提到朝廷的工作日程上來。

這一頓吃得賓主盡歡,王舜臣乘上回家的馬車是已經是爛醉。腦中僅有的一點清明,還在想着西域之事,至於章惇和京中局勢,已被他拋諸九霄雲外。

儘管電報行之於世,以及蘭州黃河大橋的建成,還有更進一步的關西一體化,至少要到幾年之後,但是在韓岡描述了光輝前景,展望了美好未來,確認了日後將會充滿希望後,王舜臣對現實的擔憂也就只剩下一點點了。再被上好的陳年燒刀子一衝,更是什麼都沒剩下了。

待到回到府中,喝了醒酒湯,沉醉漸醒。王舜臣再回想起今天午後與韓岡的一番談話,心情卻又不一樣了。

擔憂是沒了,多年來對韓岡能力的信賴佔了上風,讓王舜臣不去擔心無謂之事。只不過還是為自己又被糊弄了一番而苦笑幾聲。

從蹴鞠、賽馬開始算起,韓岡在京師布局幾近二十年,門下心腹黃裳更是執掌開封府多年,對京城內外的掌握,章惇也要瞠乎其後。

如今的局面,王舜臣相信,一切都還在韓岡的掌握之下。甚至有可能,這一局面正是韓岡通過逼迫章惇,刻意造成的。

細細想來,這半年多來,韓岡一直都在針對章惇。

前段時間,馮從義就在關中放話,對外宣揚韓岡的實力。雖然只是商會內部會議上的言,但章惇不可能不知道。

韓岡和張璪的結盟,同樣是針對章惇。

有關火箭,同樣是韓岡安排連載。

章援死於遼人火箭或許是意外,但在章援出事之前,可就在京師之中引了韓岡與呂惠卿勾結的傳聞。

沒有章援的死,京師的局勢已經足夠亂了。

還有河東大敗……王舜臣用力甩了甩頭,把這個荒謬的念頭甩出了腦袋。

韓岡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不過,王舜臣靜靜地想,章惇的運氣的確不行。

他所看重的熊本,軍事經驗遠遠勝過李承之,但熊本在河東收穫了一場慘敗,在報上被稱為二十年未有之大敗,而李承之安坐大名,坐享天門大捷,遼國偽帝親率的遼國主力都被擋在了國門之外。世人只要將河東河北一對比,就能確認哪一位宰相更會用人。

要不是熊本表現太差,王舜臣他這個身上打滿了韓黨標籤的大獎也不可能得到去河東的機會。

明確的說,李承之在河北是放手讓王厚去主持戰事,而原本在河東事事把控的熊本,在王舜臣抵任之後,即使不願,也會被王舜臣擠兌到比李承之還不如的地步。

章惇明面上就要掌握國中軍政大權,而韓岡就要卸職回鄉,可實際上,章惇此時的權威,完完全全被韓岡壓制住了。

王舜臣知道韓岡不會毀棄諾言,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看重自己的信譽。可世人不知韓岡,如果說韓岡的卸任歸隱,只是以退為進,趁着章惇不想在此刻生事的妥協,強化自身勢力,一舉顛覆章惇一黨,到時候,誰還能逼迫韓岡歸隱——這種猜測卻也是合情合理的。

章持愚蠢的瘋狂,應該也是因為感受到了眼下的窘境。他的急躁,或許不只是因為得到了馮從義在關中的宣言。

喝過醒酒湯的王舜臣,沒有心情去找他這段時間正寵愛的絕色胡女。如同金線一般燦爛的秀,如海水一半幽藍的明眸,如雪一般白皙的肌膚,獨具西域特色的絕美容顏,以及中國女子遠遠不及的高挑豐腴的身段,都比不上他正在考慮的問題。

在王舜臣京師府邸的後院中,充斥了各色人種的美女,甚至有肌膚黝黑的崑崙女奴,兒女的數量多到王舜臣自己都無法明確每一個人的相貌。在女色上,王舜臣能手能放已經不輸於得道高僧了。

韓岡的局面或許比想象中的要好不少。

而做好準備,甚至是布下陷阱,等待敵人上鉤的韓岡,根本不是區區章持能夠撼動,甚至章惇想要動手,也不過是自尋死路。

但是,整個朝堂的局面,或許就破壞定了。

章惇和韓岡聯手的基礎已經不復存在。

晚間的時候,韓岡對他說了,雖然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但最壞的可能性是無法排除的,不可能不加以防備。而這邊一旦做出防備,就證明無法信任章惇,章惇方面即使沒有事也會生出事來。

想到十年來,在兩位宰相協調下,蒸蒸日上的國力,即使是鐵杆的韓岡黨羽,王舜臣也不禁想要一聲感概。

章惇和韓岡有着幾十年的交情,韓岡還是章惇父親的救命恩人。兩人聯手掌控朝堂十年。兩人手下的勢力——福建、雍秦兩大商會——又聯手佔據了天下商貿往來的大半份額,雙方有着極強的互補性。

但是如今,信任基礎已經不復存在。

做出這一切的,不僅僅是韓岡,也有章惇。

章惇對他兒子的放任,也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元兇。

章惇的兒子勾連一干不得志的小官,把韓岡是做眼中釘肉中刺,整天聚在一天議論如何把韓岡和他的黨羽給剷除掉。

新人總是很難再已經穩固下來的團體中快上升,好一點的還能按部就班的往上走,差一點的可就只能一輩子沉淪下僚。所以新人經常是憤憤不平的,總想着把頭頂上的大山給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