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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紛擾擾的大典終於結束了。

當天天子起駕回宮,次日御大慶殿,頒大赦詔。

天下州縣獄中,除大辟及十惡重罪之外,其餘過犯皆赦之。舊有被貶斥的官員,也在原赦之列。而群臣、軍士都隨之得到恩賞。在官、階、勛、爵上,視品級、差遣來加以封贈。

韓岡當然也不例外。

但對於韓岡來說,散官、勛位的晉陞,根本就是噱頭。散官官階升為從六品下的通直郎,勛位擢為正五品的上騎都尉,只不過是將身上官名拉長而已,全然沒有一點實際意義。

真要說起來,還是分到的胙肉更為實在一點。無論是什麼祭祀,供奉在神主前的豬牛羊三牲,都是將腦袋放上去,剩下的肉就是參與者各自均分,郊天大典自也不例外。文武百官、上萬軍卒人人都有。韓岡分到手的胙肉有十幾斤,就是一頭豬的前腿,可比通直郎、上騎都尉什麼的油水更足。

郊祀恩賞也就是這樣,除了金帛之物以外,基本上全都是虛的。即便看上去好像有點實際的東西,可只要想想國中所有的官員都能得享恩澤,就該清楚如此封賞還不如直接給錢實惠。唯有一干高官顯宦,能在郊祀之後,得到幾個蔭補子孫的名額,這才是他們參加郊祀的價值所在。

不過韓岡還有安置流民的赫赫功勞,隔了一天,韓岡又得到了一份制書。

本官從從七品右正言,特旨轉遷正七品的起居舍人——理所當然的,這一官職僅僅是標定品級、俸祿的寄祿官,並不是說韓岡要跟在趙頊身後,記錄天子的一言一行,這個工作由起居院中的修起居注和同修起居注來負責。

只是到了朝官之後,本官、品級,都不再重要,僅僅關係到俸祿的多寡。重要的是資序,另外就是館職、貼職這類文學職名,這代表着朝廷的看重與否,以及在官場中的潛力。韓岡的資序在做過了府界提點之後,就是第一任知州一級。而職名也從集賢校理,晉陞為直龍圖閣,離着腰金帶、跨狨座的侍制,只剩最後的一兩步。一旦跨過去,那就是朝中高官顯宦的一份子了。

聽着從宮中傳出來的消息,趙頊其實本有意直升韓岡為天章閣侍制,但給王珪給頂回去了。他說韓岡得中進士不過一載,便得任侍制,未免有駭物議,雖有功勛,亦不當開此先例。對於王珪此議,馮京附和,呂惠卿只幫着韓岡不疼不癢的說了兩句,而韓絳則根本沒開口,趙頊最終也只能作罷。

韓岡聽說了之後,卻是一點也沒生氣。走得太快不是好事,在朝堂上一個靠山都沒有,也並不是壞事。

不親附當朝宰輔,端正居朝。這樣的姿態,落到趙頊眼中,就是最受皇帝歡迎的孤臣。對於以宰執為目標,本身又已經離侍制只差一步的韓岡來說,現在所謂的靠山根本就是個麻煩,狗屎一般,沾到手上,洗都來不及,絕不可能自己往上貼的。馮京、王珪跟自己過不去反而是件好事。

而為了補償韓岡,趙頊給了他一個開國縣男的封爵。但韓岡直接就給辭掉了,這等虛銜一點意義都沒有。辭了兩回,到最後,又改成了給韓岡二子加官,並給韓岡的兩位亡兄贈官。

制書拿在手中,韓岡回頭看着尚在吃奶的次子,還有在院子中與姐姐一起來回跑的大兒子。這樣的小孩子,都能給個官身,自己卻要千辛萬苦才能掙來。勤學苦讀十載,都不如投個好胎。

蔭補子孫是如今通例,韓岡也不會故作清高到加以拒絕,而且前面已經辭了開國縣男的爵位,現在再拒絕蔭補兒子,就未免給人故邀清名的感覺。而且看着王旖、素心她們都為此而開心的樣子,再想想鄉中的父母聽到兩位兄長得以封贈的消息後的心情,韓岡也難以提起拒絕的心思。

“官人。”王旖提醒着韓岡,“得要給大哥、二哥起個大名了。”

一般來說,小孩子都是上學之後才起大名,到了成人時,再起表字。不過現在兩個小子有了官身,就必須將正式的姓名送上去。

韓岡也沒多為此費神,依着這個時代的俗例:“為夫的名字出自玉出昆岡一句。玉乃石屬,算是土行。五行土生金,大哥、二哥名字都從金字旁好了。”

不費什麼事,長子韓鍾,次子韓鉦,兩個大名就給定了下來。韓岡一邊親筆代寫下三代家狀,一邊笑道:“日後老三、老四,可以叫韓鑼,韓缽......”

四名妻妾一起急了,“官人!”

韓岡哈哈大笑:“說笑而已,不要當真。”

寫下了家狀,過幾日就可以遞上去,等着告身發下來。韓岡擱起筆,對着妻妾道:“明天為夫就該去軍器監了。你們也趁着這兩日,將房子給收拾好。”

周南道:“官人放心,今天明天也就收拾乾淨了。”

當年韓岡與王旖成親時所租的房子,如今已經給租出去了。不過韓岡畢竟是做過府界提點一職,在開封府衙中人頭熟,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座還不錯的院子。也是官產,歸於開封府所轄。就是租金比起過去的那一座要高得多,當然,這也是因為位置好,面積大的緣故。

前後三進的院落,位於北城,周圍都是官宦人家的宅子,向東望去,一能看到五丈高的皇城城牆。也符合韓岡的身份,不過租金也貴得可以,掌管家計的王旖正為著租金頭疼。

韓岡的俸祿不算少,得到的賞賜也多,可他偏偏是個大手大腳。別的不說,三個幕僚得官,他就直接各送了五百貫財物過去做賀禮。而且韓岡看重自己的名聲,從不收受重禮。前些日子,王旖生了兒子,韓岡收下的禮物加起來都不到千貫。家中連着僕婢,人口有三十五六,吃穿用度都靠着他一人。光靠俸祿,根本積攢不下什麼余財。

“說起來,家裡的年貨差不多也該松到了,前些日子馮家叔叔不是來信說,要趕在臘月前上京一趟嗎?還說要今次帶着弟妹見岳父母。”王旖對着賬本問韓岡。

“前兩天聽傳言說關中雪災,不過因為不想干擾到郊天大典,上報的奏章給政事堂壓下來了。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給耽擱了。”

在院子里玩的兩個小孩子,撲得滿身是雪。素心正幫他們給擦着,聽到了韓岡的話,驚訝回頭問道:“怎麼又有災了?”

韓岡嘆了口氣:“大宋十八路,幅員萬里,哪年會沒有災荒?”

王旖形狀姣好的雙眉為難的皺着:“這耽擱下來可就不好辦了,年節的時候,禮數都要盡到......家裡的積存已經不多了。”

“現在才臘月初,還有着二十多天才過年,別急,肯定就快到了。”韓岡對此滿不在意。

正說著,忽有下人在外稟報:“舍人,馮官人從關西來了。”

韓岡低低一聲笑:“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提聲道,“還不快點將人請進來。”

一行車隊進了韓家的院子。十幾名護衛下了馬,隨行而來的八輛馬車停在院中。載人的兩輛,剩下的六輛都是裝着貨物。車斗中的貨物高高的堆了起來,被油布和繩索給緊緊蓋住。

馮從義大步走了進來,儘管才二十齣頭,但幾年來的磨礪,讓他的神情舉止都有幾分豪商的氣度。

一見韓岡,馮從義就拜了下來:“從義恭喜三表哥加官進爵。”他身後,渾家高氏也向韓岡屈膝道着萬福。

韓岡扶起了表弟,笑道:“你耳目倒是靈通。”

馮從義也笑道:“表哥如今名氣大了。小弟進了城門,一使人打聽表哥你現在的住處,就什麼都聽到了。”

“爹娘身體可還安好?”韓岡緊跟着問道。

馮從義連連點頭:“都好、都好。姨母還讓了俺帶來了她親手做的小衣服,說是給俺侄兒侄女的。”

馮從義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來自於家中的書信,還有帶過來的禮物單子,呈給了韓岡。然後又與渾家跟王旖見禮。

兩邊盡過禮數,王旖帶着高氏進去安置,而外面隨馮從義而來的護衛和車夫也都安置了下來。幸好是租了三進的大院落,否則也安置不下突然多出的二十多人。

與馮從義落座,等下人奉上茶湯,韓岡便拆開信,細細看了一遍。不過上面儘是問着孫子孫女的話,倒沒見幾句念着他這個兒子。

放下信箋,韓岡對着桌上鮮紅的禮單敲了一敲,“有沒有給荊南的信表哥送過去。”

馮從義笑道:“表哥放心。今年的年禮十月的時候,姨母就催着送去了荊南,就生怕路上給耽擱了。是錢管家親自押送的,護衛的人手都是從莊子上招來的,什麼都不用擔心。”

“信表哥如今已經是永平縣開國男,坐鎮荊南的一方大將,花錢的地方比我這裡還多。錢物還是要送足了,不能讓他日常受窘。”

“表哥可是操心太過,姨母那邊早就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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