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嵬名阿埋是知道霹靂砲威力的,他曾經見識過國中偷學而來的霹靂砲,毀掉了一堵城牆有多麼輕鬆,而宋人的霹靂砲比那些仿製品要高大了一倍有餘,威力只會更加恐怖。困守城中只能坐看石彈一點點的將城牆寨牆給拆個乾淨,絕不會有好結果。如果拼一拼,就能毀去這些霹靂砲,嵬名阿埋肯定會立刻下令去賭一下運氣。可是這厚達一尺多的積雪,讓他打消了所有出戰的念頭,在雪地中跑不快的鐵鷂子,只會成為神臂弓的靶子。

“儘管砸好了,雪這麼厚,砸塌了城牆也別想攻上來。”嵬名阿埋喃喃自語。在種諤搬出了飛船和投石車後,在他的眼中,厚厚的積雪比起城牆更安全。他已經下令守軍撤下城頭,只把旗號留下。這道城牆,壞就讓他壞好了。

匆匆下城的士兵們有點亂,嵬名阿埋轉頭過去呵斥了兩聲,回過頭來吩咐道:“讓芭良也將人撤離寨牆邊,只要人不被石彈砸到,寨牆壞了也能再修起來。”

一名信使帶着主帥的命令從城頭垂了下去,跑去了不遠處的營寨傳令。

嵬名阿埋此時已經鎮定下來,方才看到飛船後的驚慌,已經在他發現宋人的獸首飛船在山谷中的北風裡向南大幅的偏着,得靠繩索系在地面上之後,便半點也不剩了。

不過是個巢車而已!不足為慮。

嵬名阿埋扶着牆頭,望着銀裝素裹的遠近山川。無定河一帶千丘萬壑,沿着河谷向前走一里,兩邊都能經過十幾條溝,這樣的地形要想防着偷襲很難,而偷襲就很簡單了。

別以為他沒有後手,嵬名阿埋捏着牆頭的積雪發著狠。

自從被調到羅兀城後,他就知道自己最後很有可能被當做棄子來處理。為了保命,他可是什麼招數都想過了。嵬名阿埋的才智雖不算高,但架不住他為了要保住小命而拚命。

嵬名阿埋的幕僚慣會察言觀色,看着阿埋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討着好笑說著:“宋人進抵城下已有時日,一開始的防備肯定也鬆懈下來了,昨夜更是送了一份大禮過去。只要今天宋人不能攻下此城,到了夜裡可是有着好看了。”

“河谷狹窄,在谷地紮營,也就別想着防火了。”嵬名阿埋冷冷的說了一句。

“舉煙!通知外面的孩兒!”他接着又是一聲怒吼。

這時候,就讓宋人多得意一下吧,騰起的狼煙多半會被他們當成告急的信號。回頭再用力的盯了天上的飛船一眼,嵬名阿埋轉身就下了城去。

羅兀城中的敵軍從城頭上撤了下去,城外寨中的西賊也讓出了寨牆內的一段,這一變化立刻就從飛船上傳到了種諤的手中。

種諤毫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就丟到了一邊去。西賊會怎麼做,這根本就無關緊要。

“放狼煙了!”種朴的叫聲隱隱帶着興奮。

幾道黑色濃煙此時自城中騰升而起,高高的散入雲霄。

“還沒正式攻城呢...嵬名阿埋已經要向北面求救了。”種朴快活的大笑着:“這裡的雪都一尺厚了,賞逋嶺、馬戶川和立賞坪少說也有三尺,哪裡能來得及趕來救援?!”

“就算來了也能早早的發現。”種建中將興奮收於心底,冷靜的說著。

“霹靂砲準備好了沒有?”種諤不理自家的子侄在說些什麼,在前面問着部將。

部將單膝跪倒,抱拳高聲:“只等太尉令下。”

“開始吧。”種諤語氣淡然。

平靜的語調,立刻就引發了一場疾風暴雨。

六十餘架霹靂砲幾乎都是對着軍寨而去。居中的霹靂砲當先發射,載滿重物的前臂向下一落,後臂長長的稍桿便猛然一樣,嗖的一聲響,就將近五十斤重的石彈遠遠的拋擲了出去。划過一條完美的弧線,石彈的落處離着寨牆尚有一段距離。

控制這架霹靂砲的砲組,隨即就在前臂處加裝了配重的石塊,第二次發射,石彈則正正的撞上了寨牆,卡擦一聲脆響,木質的寨牆頓時就可撞開了一處豁口。

只用兩發就確定了配重。得到的數據,立刻傳給了每一個砲組。第一輪齊射,就有三分之一準確的飛進了党項人的軍寨中或是砸在寨牆上。第二輪、第三輪,命中率都在三成以上。靠着配重和標準化的石彈來確定射程的霹靂砲,穩定而高效。

須臾之間,就如同風暴一般的彈雨攻擊,帶給的寨中守軍的就是全然絕望,西夏人在此地不是沒有守具,可要想跟宋人比起來未免差距太大了一點。藏於城中的霹靂砲,與城下的霹靂砲對比起來,卻如剛通過了蒙學的小學生,與已經通過了貢舉,正要入京參加進士考的貢生做比較。

面對南方的圍牆已然盡滅。飛過來的石彈鑽進寨中後,就在其中橫衝直撞起來,一聲聲慘叫響徹雲霄。原本為了避讓石彈而騰出的空地,現在又擴大了許多。

“該雪橇車出動了。”

一輛輛載着宋軍步卒的雪橇車就從營中魚貫而出。原本是運糧的車輛,現在則成了運送士兵穿越雪地的工具。

種諤帶來的軍隊中,除了幾百匹挽馬之外,騎兵用的戰馬也就五百多匹,原本是作為斥候和游騎來使用,現在下了雪,全都派不上用場。論起吃用,兩萬人馬的宋軍,比起駐紮在羅兀城內城外的西賊,耗用的糧食還要少上許多——對面可是至少有三四千匹馬,而一匹戰馬,消耗的草料糧食,差不多能有常人的五到十倍。

不過畢竟是兩萬人,要想維持着補給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幸好這時候有了雪橇車。

利用雪橇車在山區運糧,比起手推車或是馬騾來運輸要輕鬆得很多。一百輛雪橇車沿着冰封雪蓋的無定河就這麼一路上來了,也不用像過去那般勞師動眾,發動數萬民夫,很是輕鬆的就維持住了兩萬大軍的糧秣補給。種諤敢以一路之力發動此番大戰,也有不用徵發百姓的緣故。

所以種諤要等到冬天,等到下雪之後再行動。

看着載着宋軍的雪橇車向著寨牆衝去,被下屬急匆匆的催上了城頭的羅兀城主將手腳冰冷,腦中一陣暈眩。

比起飛船、霹靂砲、神臂弓、斬馬刀和板甲,在宋人的軍械中,雪橇車的名氣一點也不大。嵬名阿埋哪裡能想到,宋人還有這樣的一個招數,竟然會有着在雪上輕鬆運送兵員的車輛。

車上所載的宋軍步卒粗粗一數估計有四五百人之多,差不多一個指揮,如果讓他們在寨外下車結陣,想殲滅他們,絕不是一時三刻能做到的。而這段時間裡,宋人的雪橇車還能運上幾個指揮衝過來。一旦讓兩三千名宋軍步卒,開始結陣衝擊已經沒有了圍牆的寨子,寨中守軍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

連忙點起自家的侄兒,“諭密,速領軍出城堵截!”

嵬名諭密聽命,立刻領了一千鐵鷂子出城。

“來不及了。”

在嵬名諭密尚在城門內側整頓兵馬的時候,種諤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積雪阻礙了党項騎兵的衝鋒,如同在白紙上爬行的蟻蠶,一點點的挪動着。而宋軍的戰車同樣是碾着積雪,卻硬是要比党項騎兵還要快上一成。看似微小的速度差別,卻使得宋軍能夠提前一步排下陣勢,用勁弩將射得人仰馬翻。

再雄峻的戰馬,背上連人帶甲小兩百斤的累贅,而且還是在雪地里跋涉,必然是舉步維艱。而拉着雪橇車的挽馬,則只是要拖動身後的車廂而已。儘管雪橇車在眼下,還不如平日里兩條腿奔跑的速度,但來去如風的鐵鷂子,更是只能落在後面吃灰。

一支支弩箭從下車結陣的宋軍手上的神臂弓中離弦而出,組成的箭雨潑灑向避讓轉向的敵軍。軍寨中的守軍打算展開反擊,幫助出戰的嵬名諭密,但霹靂砲的攻勢一直沒有停歇,而且還換成了能夠飛濺傷人的泥彈和碎石彈,片刻之間,就在軍寨中造成了數倍於之前的傷亡。

“射得好!”種朴右手握拳,一聲大叫。

“西賊肯定要退了。”種建中說著。

也正如種建中所言,隨着雪橇車第二次載人出寨,羅兀城頭的撤軍號角倉促的響了起來,嵬名諭密帶出去的鐵鷂子開始後撤,而營寨中的守軍也從北門匆匆逃了出去,繞了個圈子轉回羅兀城中。他們離開前還在營中放了一把火,只是沒能燒起來。

遠遠望着官軍沖入西賊留下來的軍寨,在歡呼萬勝中,種朴搖搖頭:“沒想到竟然這麼容易,西賊還真是廢了,與幾十年前根本沒法兒比啊!”

“是官軍已經遠勝過往。”種建中笑道。擁有神兵利器,手握絕對的優勢,這一戰實在是太輕鬆了,在過去怎麼也不敢想的。

剛剛從後面上來的游師雄為人穩重,提醒道:“西賊慣使奸計,還是要小心為上。”

“的確是沒到得意的時候,這些話等你們打到興慶府再說吧。”種諤虎着臉教訓了子侄兩句,一指位於正前方的城池,“今日先破城,給我將羅兀城攻下來。......不管嵬名阿埋還有什麼謀劃,打下羅兀城就什麼都沒了。”

熙寧八年十月廿七,宋軍收復羅兀城,並斬首三千餘級,城中守將嵬名阿埋餘眾竄入山中。

但於此同時,三萬西夏軍出現在河東路的西北角、同時與西夏和遼國西京道交界的豐州。猝不及防之下,僅有不到兩千守軍的豐州州城,只堅持了兩日便宣告陷落。麟府軍救援不及,反而在半道遭遇埋伏,主將折克行苦戰得脫,只能率軍回鎮本州、堅守待援。。

自此大宋君臣方才明了,西夏無論是對秦鳳路的進攻,還是在羅兀城的堅守,都只是幌子,党項人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將遼國給牽扯進來。

就在豐州陷落的消息抵達東京的同一天,相距萬里的南方,一支滿載着大軍的船隊駛離了交趾永安州的港口,進入了茫茫南海,船頭的方向......是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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