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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訪過王珪和蘇頌,沒有什麼事要做的韓岡,就變得十分的清閑。

其實算一下時間,等自己捱到了時間點去群牧司報到,離着在京的各大衙門鎖印放年假,也就七八天了。

都進入臘月了,韓岡暫時不想出門訪友。上門的人就夠多了,想要他回書安胎的更多,看着厚厚一疊短箋,他的牙都疼起來了。

就帶着人,在自己的新居里轉悠着。而開封府的戶曹參軍桓修仁正好來辦交接,便一邊為韓岡做介紹,一邊一同在佔地十幾畝的前高平侯府中逛了起來。

繞過石灰斑駁的照壁,出現在面前的正堂高達近三丈,左右八個開間,前廳中六根巨柱都有一人粗細,樑柱間的繪飾雖然也同樣是斑駁脫落,但只從殘留下來的圖案上看,肯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宗室戚里,也難有這樣的規模。

“高平侯府源自秦康惠王,太平興國八年修建,在天聖二年被焚,四年重修過。重修之後,前後十一楹,一百零六間,十四半間、二十一含、廈十七、過路一百二十九、披四、挾二十二、龜.頭總計十五所。雖然比不上咸宜坊、常樂坊,但在京城中也算是排在前面的大宅院,開封府的官產中,這樣的宅院也不過三十一處,只比宰執官們的宅子小些。至於更大的宅院,就不是官產了,而是皇產了。”

桓修仁對自己管理的數字如數家珍,韓岡眼中閃過一陣驚異,他當年擔任開封府界提點,這一位還沒有調來任職,他接觸過的開封府中的屬僚,沒一個有他的水平。

跨過中門,進入內院,一下就變了形制。左右廂向內縮進,讓內院的正院顯得十分狹促。

桓修仁向韓岡道:“原本宅院中沒有這麼多間房,就是重修後,也只有八十一間。不過在皇佑年間高平侯府分家,連整間宅院全給分了,東西跨院和後花園都分給了各房居住,所以另外有所增築,直至如今的規模。”

原來如此。韓岡看着院中的建築,“難怪新舊不一。”

高平侯家家大業大,分家後人口更多,不過以韓家的人口卻用不到這麼多房子。除非能把鞏州的莊子一起搬來,不然能有一半空屋。

在後花園的入口,有一座小院,應當是老主人閑居之所,屋舍用料考究,甚至比起正堂都要強上幾分,掛了個退思堂的匾額,也是韓岡這般猜測的原因。

韓岡挺喜歡這個名字,出自左傳,‘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也’,而且落款還是蔡襄。千年之後,是讓人打破頭的寶貝,遂讓人取下來送去重新上漆塗金。

桓修仁湊着趣說著:“當年蔡君謨以書、茶二事聞名京中,開封內外,不少地方都能看到他的墨寶。”

而位於後花園內的一座小樓、一座獨院,分別名為小瓊樓、聽雨閣,這就有些惡俗了。韓岡看了看,倒是有心摘下來當劈柴燒。

後花園中,一個坑接一個坑,宛如月球表面。如果時人能有高倍率的望遠鏡,應當能與韓岡有同樣的感慨。不過有一件事讓韓岡很奇怪,不知為什麼,顯微鏡都有了,望遠鏡卻到現在沒有出現,不知是有人發明了之後藏私,還是這層窗戶紙太嚴實。但韓岡沒打算去捅破,應該是遲早的事。

“高平侯家的花木很是有名,不過幾十本名花名木在搬家時就挖走了。”桓修仁向著神飛天外的韓岡解釋着。

韓岡低頭,一個一丈大小的深坑就在眼前,裡面還積了半坑水。抬頭看看桓修仁,這是哪種的花木?百年老樹嗎?

桓修仁想了半天,才說道:“應該是為了窖金。可能是過去髙平侯府有錢時埋進去的,搬家時不得不重新挖出來。”

說得沒把握,韓岡也沒放在心上。望了一圈前高平侯府破敗的後花園,他就搖頭笑了笑,不單是後花園的問題。

韓家的新居沒有人居住的時間不過一年,將雜草雜木都清除乾淨後,看起來也就勉強能住人了。不過許多地方,甚至正屋中廳向院庭突出的龜.頭——很早以前,韓岡為這個名字笑過,在後世應該叫抱廈的小間——連天花上的承塵,都給泡爛了。

韓岡和桓修仁兩人從前到後繞了一圈,用去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有問題的地方發現了許多。

在韓岡看來,整間宅院里里外外都應該整修一下,否則不定什麼時候,一陣風吹來,就能吹倒幾間房。不過這間宅院屬於官產,要整修也該房東來。

韓岡沒指望開封府能幫他將整間宅子全都修上一遍,但好歹將朽爛的木料給換了,這也是房東的責任。

可惜桓修仁卻搖頭:“龍圖,道理是這麼說,但實話說出來不怕龍圖你生氣,除了桐油、青瓦以及瓦當以外,府中沒有其他材料可以提供。而且這三樣都要。但實際上還是要花錢來買,府衙里也不會這筆錢負責。依府中的慣例,只要能住人,就是椽子都爛光了,也不會主動去整修。”

韓岡很意外:“記得我過去住在京城時,也是租了官產,怎麼沒聽說這回事?”

“龍圖,那裡的一片可都是新宅,建起來才十年不到,哪裡是這間五十年的宅子可比?”桓修仁叫苦道:“雖然下官當時還沒有調來京畿,但龍圖能在那裡得到一件宅子,說起來,當是龍圖當時就已經有了赫赫聲名,所以衙中不敢相欺。”

韓岡聽了倒也罷了,不打算為難人。將交接辦好,讓人送了桓修仁出去,緊跟着就來了一名訪客,竟是童貫。

“龍圖,天子在崇政殿有召,請龍圖即刻入宮。”

韓岡領了口諭,心中卻滿是疑惑,弄不清楚天子怎麼這麼急,竟讓他去崇政殿。他才剛剛打定主意,對朝堂上的政事不去多費心神,做個合格的旁觀者。想不到轉過臉來,天子就讓他去崇政殿,應當不是任實職,但肯定有事要諮詢他。

但凡中使,沒有不擅長察言觀色的,童貫哪裡不知這是與韓岡結深善緣的良機,低聲道:“是軌道的事。方城軌道成果斐然,官家心中歡喜。”

韓岡心中有了底,換了一身乾淨的公服,便出了門,與童貫一起往宮中去。

崇政殿中,除了正在被御史彈劾的呂公著和章惇,宰輔們現在都在。趙頊投過來的眼神中,沒了前些天的冷淡。

待韓岡行過禮,趙頊就連聲說著:“韓卿可知道方城軌道這個月收取的運費是多少?”

韓岡當然知道,但不方便說,“還請陛下示下。”

只見趙頊興奮得兩眼發光:“收入兩萬四千一百餘貫,除去人工、牲畜食料、以及修補損耗,凈入整整兩萬貫!此皆是韓卿之力!”

為了區區兩萬貫,至於嗎?

當然是沒問題的。

因為趙頊看到不僅僅是一個方城山。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趙頊做了多年的皇帝,一早就知道錢的重要性。經過了王安石的多年熏陶,趙頊並不在乎當著儒臣的面,談論收入、財計之類的話題,不怕丟面子。

他在景福殿庫以八句四言詩為分庫庫名,‘五季失國,玁狁孔熾。藝祖造邦,思有懲艾。爰設內府,基以募士。曾孫保之,敢忘厥志’,當做撲滿用來積攢軍費,多一份錢,就離勝利更近一分。

呂惠卿接口:“方城軌道在綱運結束之後,才轉為民間使用。這才過去一個月,就凈入兩萬貫,而且還是剛開通不久,沒有什麼名氣。到了明年,當有三十萬貫到四十萬貫,五十萬貫也是可能的。”

去年全國的商稅收入也不過一千萬貫,其中東京都商稅院是四十萬貫,預計明年的收入不會比去年增加到哪裡,而區區方城軌道,就基本上能與東京一城的商稅持平,相當於天下商稅收入的二十分之一到二十五分之一。

“而且方城山中的軌道才不過六十里路!”趙頊激動的補充。

“陛下。”韓岡看不下去了,潑起了冷水,“時值年終,行旅商人往來眾多,是一年中的特例。若要計算全年收入的話,不當以其為本。”

“韓卿有所不知,方城軌道客運收入倒是不多,但貨運營收甚多。等到了明年開春,只會比冬月臘月的收入更多。”趙頊說話的口氣像個二道販子,宣揚着自己手上的貨物。

呂惠卿說道:“用渠道,只能收個百分之二的過稅,山南、山北各收一次,也不過百分之四。但利用軌道,不但能收過稅,而且還能收運費。同時在船隻向有軌馬車的轉運過程中,查稅也能變得很方便,不怕有人夾帶隱瞞。”

“雖然貨運收起來多了點,而且沒了夾帶,但總體算來,還是要比從揚州繞道汴河的那一段要省錢。”元絳也跟着道,“其實,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夠了。”

這是典型的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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