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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明了飛船的韓岡?!”蕭十三差點就要跳了起來。

張孝傑眼神轉利:“發明板甲的韓岡?!”

“是造雪橇車的?”蕭得里特臉陰沉起來了。

“不僅僅是那些東西。青唐羌還有南方的那個什麼交趾,他佔了很大一份的功勞。”耶律乙辛沉聲,“其用兵遠在同姓的韓琦之上。”

“蕭禧幾年前為雲中邊地多次出使南朝。據他所說,在白馬津浮橋過黃河的時候,都能聽到當地人稱讚只做了一年知縣的韓岡,連水井都稱為韓令井,說是救了百萬流民,河北甚至有為其豎長生牌位的。”張孝傑還記得當時蕭禧說話時的神情,明明只是說著南方的風土人情,提到韓岡之後卻鄭重其事得如同在朝堂上宣讀國書,“南朝都拿他比富弼。當年富弼在地方任州官時,也曾經救了數十萬流民的性命。”

比起南朝的名相韓琦,多次使遼的富弼,在遼國留下的名聲更高。

“富弼不如他。”耶律乙辛沒有當面與富弼打過交道,但朝中有關富弼的傳言,卻聽過不少。

蕭得里特並不為耶律乙辛對韓岡的髙評價而吃驚,南朝的那位年輕的重臣,他的名字早已經在遼國同樣等級官員的議論中,給許多朝臣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影響,

自從韓岡發明板甲之後,聽說南朝原本造一具鐵甲的時間和花費,現在能造十具。才幾年功夫,河北禁軍已經人人有鐵甲,聽說有些戰馬也開始掛甲。

他看看蕭十三,前些日子還聽他抱怨五京和蒲速斡魯朵的甲胄工匠,全都是廢物,學着宋人造板甲,卻比不上宋人的速度。再這樣下去,恐怕南朝連徵用的驢子都能穿上甲胄,還怎麼跟宋人打仗?!

還有雪橇車,那是在積雪上載貨運輸的好工具,遼國乃是苦寒之地,用到雪橇車的地方比宋國更多,自南朝引進才兩年而已,就已經傳遍了五京道中。這也是韓岡的發明!

而且最關鍵的是,飛船是韓岡發明的。

如果沒有飛船,他們根本奈何不了大遼天子。宿衛的控制權一直在耶律洪基本人的手上,不論是挑選刺客,還是想在飲食或是車馬上做什麼手腳,都沒有任何成功的機會。

精通兵法,長於政事,發明眾多,而且還不到三十歲。如果他能活得長久,將會是未來三十年大遼的噩夢。

“就是他發明了種痘?”三人齊聲問。

“種痘法據說是他得仙人傳授後又加以改進才得到。韓岡本來在南朝民間被傳說是藥王弟子,有他在軍中坐鎮,便不生疾疫。去瘴癘遍地的南方攻打交趾,南朝天子特意調他去擔任副使,也的確安安穩穩的將交趾打下來了。現如今,南朝人人都認定他的師傅就是唐時的醫仙。也有說法他是藥師王佛座下護法金剛。”耶律乙辛饒有深意的看了看三人,微笑道,“現在看看,許是藥師王佛轉世也說不定。”

遼人幾乎都是虔信浮屠的佛門弟子,韓岡被傳說成佛陀轉世,蕭得里特三人臉色就有些發青發白。

張孝傑突然想到耶律乙辛想要說什麼:“該不會這個飛船也是韓岡故意......”

耶律乙辛道:“先帝駕崩,雖然說是意外,但也可以說是他韓岡下的手。他可是跟佛陀扯不開關係的。”

藥王弟子、藥師王佛座下金剛,或是乾脆就是藥師王佛轉世......想到如今的局面也有韓岡的一份功勞,張孝傑、蕭得里特和蕭十三心中都開始冒起寒氣。眼下焉知此非韓岡之謀?

“有了種痘,就多了人口,得了民心,有了板甲、雪橇車,宋軍戰力大增。一個飛船,不說能當做巢車使用,甚至讓大遼無力援助西夏......”蕭得里特聲調陰沉。

“此子切不可留!”

張孝傑和蕭十三難得的有志一同。信佛歸信佛,但要是佛祖敢壞他們的富貴,照樣敢拆寺廟。

耶律乙辛搖搖頭,“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韓岡。”

要是自己能坐穩位置,日後有的是時間去下手,要是自己坐不穩這個位子,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候大遼的存續又與他何干,被滅了還能讓自己出一口氣。

“太傅的意思是......”張孝傑小心的問着。

耶律乙辛說道:“飛船很有用,雪橇車也是一樣,板甲的打造速度雖比不上宋人,但也比過去強了......”

“可是要從南朝弄回種痘之術?!”蕭得里特終於是聽明白了。

“國主年方幼沖,侄兒向叔叔要一個防痘瘡的方子,總不能不給吧?”耶律乙辛笑道:“只要南朝開始推廣種痘法,怎麼也能弄到手。”

張孝傑撫掌而笑:“明面上,暗地裡,兩邊同時下手。雙管齊下,必能將種痘之術弄到手!”

就是蕭十三也明白了耶律乙辛的用心:“只要在國中推廣種痘法,人心也就來了。”

在國勢動蕩的情況下,人望是不下於軍力的關鍵因素。現在耶律乙辛權勢赫赫,但先帝、皇后、太子、太子妃的死在傳言中都與他脫不開關係,看起來這些議論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當他壓不住陣腳,就是全局崩潰的結果,沒有什麼人會跟着他走到底。

可一旦推廣了種痘法,只要說一聲是太傅所賜,那麼人心也就有了。一個喜歡大修佛寺的皇帝,能跟萬家生佛相比?

蕭得里特算是明白了:“下官這就回去挑選得力之人去南朝。”

耶律乙辛搖頭:“去南朝刺探機密,你不擅長,我自有安排。至於派遣使臣......”聲音一頓,看向張孝傑。

張孝傑會意,“太傅放心,下官會做得妥當。”

蕭得里特臉色有些難看。蕭十三盯着張孝傑得意的微笑,眼中閃過一抹陰狠。

耶律乙辛抬頭看了看蕭得里特:“虯鄰,臨潢府就交給你了......過了上元節,我和天子就往東京道去。”

“太傅,你要去東京道!”蕭得里特嚇了一跳。

張孝傑也驚道:“太傅,難道是要去鴨子河?”

蕭得里特連聲勸道:“太傅,萬萬不可,上京道可離不了太傅你坐鎮!”

“今年的頭魚宴還要照樣進行,若是春捺缽不去鴨子河,那些女真人恐怕又要有不軌之心了。萬一他們給人收買了去,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了。”大遼天子本來就是該巡狩四方,耶律乙辛不打算改變,只要手上還有兵,不怕有人敢作祟。他冷然一笑:“正好可以看看撒班敢不敢動手!”

........................

遠在千里之外的大遼東京遼陽府,也有一群人在關心着春捺缽的問題。

“今年的春捺缽應該不會來了。”

“耶律乙辛肯定不敢來,縮在臨潢府中。”

“漆水郡王怎麼說?”

“大王說了,還要等謝家奴那邊的回話。”

“就不能東京道這裡先舉義旗?西面有西南招討司的撻不也在,中京有六部大王謝家奴,只要漆水郡王首舉義旗,西京、中京必然舉兵響應,剿滅逆賊,指日可待。”

沒人回話。

合圍是合圍了,可首舉義旗卻不是好差事。第一個起兵清君側,就是資歷和人望,同時也代表着危機。相對而言,危機的可能性更大一點,相比起西京道來,臨潢府離東京道並不算遠。

廳堂中,一個個與會之人都守着沉默是金的格言。

因為廢太子之事,遼國的朝堂上早就被清洗了一遍。耶律洪基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也正是耶律乙辛權勢正盛的時候。反耶律乙辛的勢力現在根本是一團散沙,想推翻耶律乙辛、做一做皇帝的宗室很多,但有那個實力的卻沒有一個。

在皇太叔耶律重元叛亂之後,成了驚弓之鳥的耶律洪基,一直利用耶律乙辛打壓所有的宗室,有能力的、有威望的、有實力的,都被利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被貶斥、被削弱、甚至被處刑,太子耶律浚之死,就是耶律洪基這份恐懼心態發揮到最高潮的結果。使得眼下沒有一家能有足夠兵力和威望來推翻手握重兵的耶律乙辛。既然只能合作,那麼當然是讓別人先出頭,自己再出來佔便宜。

“胡睹袞老賊已經將忠心的朝臣全都給囚禁起來了!”一個年輕人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再耽擱下去,他的位置就一天比一天更穩!”

“引吉的兒子,我們都知道你父差點就給耶律乙辛害死,但總不能貿然去攻打臨潢府吧?糧草兵力都要準備好才行。耶律乙辛手上有十萬精兵,得好好的籌劃一番。”

“也要顧着天子啊,這可是先帝唯一的後嗣了,貿然攻擊,可是會被耶律乙辛下毒手的。”另一人也在推脫着。

“你以為阿果能養過十歲?”年輕人聲音尖利起來:“他可是太子的兒子,胡睹袞會留他到成人?!等兩年看看,少不得會冒出個宣宗遺腹子來。你們以為蕭茹里的兩個女兒進宮是做什麼的?!”

其餘幾人都不接口,他們就是要等着耶律乙辛下殺手。眼下耶律乙辛還佔據着大義的名分,可以挾天子以討不臣,等到耶律乙辛害死了小皇帝耶律延禧,可就沒有這層光環了。

小皇帝絕對活不長,這是遼國國內所有人的共識。

父母和祖父母都是耶律乙辛害死,若是活到十五六歲能秉政的時候,得到國人的擁護,耶律乙辛一黨哪裡還會有好下場。

而且眼下對小皇帝父母的追贈也是個大問題。

耶律浚是廢太子,以庶人的身份而死。但他的兒子偏偏繼了位,依常理,當追贈其帝號,以全孝道。可追封一個以謀反之罪而被廢黜的庶人為皇帝,那麼訂立謀反罪名的官員,自然全都有罪。

現在耶律乙辛他們只能拖,所以有的是時間。

“耶律乙辛是不會等你們的!”那年輕人站起身,狠狠的丟下一句話,拂袖而去。

“年輕人啊......”一群人在後面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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