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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了謚號,又加了張載一個從三品的文散官,又有賞賜,可謂是備極哀榮。

安燾領旨,韓岡當即拜倒下來,向皇后恭聲致謝。

李清臣有些得意,王安石雖是面色不愉,可最後也只能嘆一口氣。這樣的封贈,張載也的確當得起。道統不能讓,但人心是欺瞞不得的。

張載的謚號就這麼定了下來,日後世人也就能尊稱他一聲文誠先生,或是簡單一點的張文誠了。

之前千里鏡的禁令,改成了總長度一尺以下,同時鏡片徑圓最大處在寸半以下的千里鏡才屬於禁令之內,也就說便攜式的千里鏡依然是軍器,但更大的能用於天文觀測的則不再禁止。

至於《自然》期刊,年後就會刊行。朝廷還特地撥了款,而且還可以使用國子監的印書坊——國子監版的書籍精美冠絕天下,說起來只有一些私人刻印的圖書可以在質量上與其相比,比起杭州版、福建版要強得多。

韓岡的三封奏章中最後一條也如願以償,當他回到太常寺中對蘇頌一說張載得謚,蘇頌便立刻向他拱手賀喜。

“對了。”蘇頌道過喜後,坐下來問韓岡,“今天愚兄聽說河南的嵩陽書院那邊出事了,殿上最後怎麼議的?”

“那件事啊......政事堂好像沒有報上去。”韓岡搖搖頭,他估計蘇頌多半是聽到消息後就急了半日,畢竟他立場偏近舊黨,嵩陽書院裡面有不少人與他關係匪淺,“也是那一幫子學生年輕氣盛,又沒見識,所以糊裡糊塗就上了當。現在一部分人準備上書,另一部分人準備叩闕,卻還沒離開河南府呢,不知道會磨蹭多久。等他們入了開封地界自然會報予皇后。”

他笑了一笑,恐怕嵩陽書院裡面的學生都不會知道朝廷的耳目有這般厲害,“這也是政事堂想息事寧人,畢竟嵩陽書院裡面有不少世家子弟。而那些流言蜚語,傳到皇后耳朵里,也不是美事。”

“蔡相公有這麼好心?”蘇頌狐疑的看了韓岡一眼,外地的流言報上去後,可是只會讓皇后更恨舊黨,忽然他有了些明悟,“二程就在嵩陽書院吧?”

韓岡搖搖頭,雖然他猜不到具體原因,但以蔡確的為人,肯定不是這個理由。隨口道:“兩位先生都不是會逞於口舌,惑於眾論之人。而且伯淳先生已經接了詔,不日將會抵京,應是與兩位先生無關。”

區區一個嵩陽書院,又是在洛陽,根本就影響不了大局。京城才是天下至中,要想控制士林清議,京城的國子監才是關鍵。西京雖然有個國子監,但規模和聲勢上可就差得遠了。

如今國子監中,盡為新學弟子。縱然不一定認同新法,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倒是對新黨佔據朝堂持支持的態度,這代表他們的前途將會依然穩定,不會受到朝局的干擾。萬一舊黨上台,又改回以詩賦取士,那就是哭都哭不出來了。

儘管還是有極少數人聽信了謠言,想要起來鬧事。但十個八個的異論者,在兩千人的國子監中,根本連個泡都冒不出來。

“至於”

“這是蔡相公該考慮的吧?”韓岡笑道,“昨日子容兄去韓玉汝府上,他是還堅持請辭?”

“沒有兄為宰相,弟為參政的道理。又是北人,又是支持新法,同時還有資格做宰相,只有一個韓子華。他回來,自然韓玉汝留不得。”蘇頌對韓岡扯開話題有些不滿,又扯了回去,“不說這個了,玉昆,你倒是一點都不掛心啊,是不是又是因為事不關己?”

“怎麼會?”韓岡笑道,“沒聽到流言中小弟被罵成什麼樣了?”

“玉昆你會在乎這點小事?”

“那是因為現在只是流言,但要是被世人認定是事實可就吃不消了。”韓岡哈哈笑道,“幸好沒接下那兩個差事。”

蘇頌知道韓岡說得是參知政事和樞密副使二職,他現在也能明白韓岡的決心為何如此堅定了,跟着笑了起來:“說得也是!幸虧沒有接下。”

當初他就沒有給參知政事晃花了眼,如今又怎麼會給樞密副使迷惑?

韓岡拒絕樞密副使的理由跟拒絕參知政事一樣,之前是怕被新黨當成出賣利益的死敵,而這一次是怕被關中士人視為出賣舊黨。畢竟關中士人只是因為西事的關係,才對新法持讚賞態度,對南方人居多的新黨,則有着不小的成見,反而更看舊黨更為順眼。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會有這麼瘋狂的流言,更沒有想到會有人準備叩闕上書,現在看來自己倒真是做對了。

鄧綰能說‘笑罵由汝,好官我自為之’,更有劉筠為清涼傘而‘生病’,韓岡卻是說不得、病不得。鄧綰、劉筠,心在朝堂,而韓岡則心在學術。

如果想要在學術上走得更遠,讓氣學更加光大,自己的名聲比起什麼都重要。至於樞密副使,沒看到自己現在天天進崇政殿嗎?與宰執班共議軍事,這跟宰輔有什麼區別?

現在能攻擊韓岡的指責,其實歸結起來,只有沽名釣譽一條而已。以韓岡過去的聲望,讓世人相信的可能性也很小。如果韓岡當真接下了樞密副使一職,那就絕不只這麼簡單了,不但對手們自此有了把柄,就是氣學門人,也會有不少人會感到失望。

而且韓岡的名聲對眼前之事也極為重要,只為皇帝、皇后和太子,他的名聲也壞不得。只要名聲還在,他對天子病情的確認就會為天下人承認。一旦他的名聲壞了,那麼這段時間他所參與的一切事務,都會陷入世人的懷疑中。

........................

呂公著就要去大名府了。

從樞密使的位置上落下來,而且還是引罪被責,使得他帶着全家老小離城時,身邊孤伶伶的只有五六人相送。

只是經過了這麼一段時間,他倒是看得開了,覺得至少應該比王珪要好上那麼一點。王珪他按照御史們彈劾他的罪名是罪惡昭彰,儘管天子,可朝堂上還是避他如避蛇蠍。呂公著估計送王珪下揚州的官員,絕對會比自己要少。

“晦叔先生。”刑恕騎着馬,跟在呂公著的身後。

“不要送了......都已經送了十五里了。”呂公著感慨萬千,前些日子還是賓客盈門,但如今還跟在身後的門客,只剩下寥寥數人,

刑恕聞言便笑道:“天色還早,再走一走。”

呂公著還想說什麼,但看到刑恕臉上的堅定後,便又不準備開口了。能堅守此心,已經是極之難得。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知良臣,也只有到了這樣的絕境,才能知道誰為忠,誰為奸。

一路將呂公著送了三十里,刑恕這才會返回東京城。

回程時能稍稍走得快了一點,用了一個時辰,遍傳過了城門。進了城後,刑恕便徑直往西,當眼前皇城城牆已經快要仰頭來望的時候,他便輕車熟路的向右一轉,立刻轉進了一條大街中。再向前走了幾步,又是一個巷口出現在前方。

刑恕騎着馬在正巷口上向裡面一張望,三丈寬的巷子——叫街其實更合適——完全給車馬堵上。巷內除了車馬外,只能看到連綿不絕的院牆和一道大門。一眼望過去,黑壓壓一片,只在中間留個一條僅可容一輛馬車的小道,比這段時間門可羅雀的樞密使府強了不知多少。

不過刑恕並沒有擠進去,而是搖了搖腦袋,嘆息了一聲吼便撥轉馬頭,換了一個方向,沿着這間府邸高達丈許的院牆,繞了大約半里路,終於在前面出現了一道一丈多寬的大門。只看門寬,在普通的官員府邸肯定是正門的形制,但門扉僅有兩扇,也沒有塗上硃色,更沒有門釘,卻是不折不扣的偏門。

能使用偏門的,不是家中親友,就乾脆是僕役家丁,正常的訪客都是得在正門外候着。但刑恕是個例外。

當他到了門前,守門的司閽只張望了一下,就立刻陪着笑臉迎了上來,“刑官人,你可是好久沒登門了。”

“近日事忙啊,奔走來去。”刑恕笑吟吟的,並不以說話的是個地位低微的司閽而小覷,“你家的三哥最近的身體可還好了一點。”

“謝刑官人挂念。”司閽打躬作揖,連聲道:“多虧了刑官人啊。前些日子說的那個方子的確管用,家裡的小兒兩幅葯下去,還真的就緩了過來,如今也能下床了。家裡就剩這根獨苗,還是靠了刑官人給保住了。”

“能救人是積德,說起來我還要謝你讓我極了德。”刑恕笑笑,“雖然不比韓學士的醫術神授,但洛陽的邵先生也是陰陽五行、醫卜星相無不通曉。富、文幾個相公平日里有個頭疼腦熱都要求到他門上。這副方子,就是從他那裡得來的,自然有神效。”

“說得是,說得是。”司閽連連點頭,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堆了起來。

刑恕整了整衣冠,正色對那司閽道:“請報與持正相公,刑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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