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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堂吏來往奔走,偏偏腳下片塵不驚。追小說哪裡快去眼快

當宰輔們濟濟一堂,經過門前時,堂吏們就連大氣也不敢喘。

不過有幾分是深怕驚擾到屋中的宰輔,有幾分是擔心氣喘粗了,聽不見裡面的爭論,這還真說不準。

熊本倒是可以確定,現在至少有二十對耳朵朝着這間公廳豎著。

將注意力從屋外轉回屋內,熊本就見鄧潤甫指着那片紙,質問上首處的韓岡,“敢問相公,何為童生?“

所謂童生,如果只是顧名思義,那就是小學生。這是誰都能明白的。但與進士歸為一類,那肯定就不一樣了。就像是秀才,尋常稱呼讀書人的,現在同樣與進士寫在一處,誰也不會還覺得是尋常的稱呼。

“蒙學畢業,便是童生。”

當太后留下韓岡的時候,熊本就知道他們會怎麼做。

想要讓太后繼續垂簾,第一就要收買人心。若韓岡不說,過了今晚,熊本也要上書。之前在殿上一同請太后繼續垂簾,有幾分算是形勢所迫,可既然上了賊船,又跳不下去,也只能從賊了。

計議出了什麼對策,還得儘快頒布,至少是得儘快宣傳出去,要不然,今天在內東門小殿中的一番話傳揚開,宰輔們少不了為人詬病。儘管理由光明正大,大部分朝臣還是會站在他們一邊,可身上背負的罵名難道不是越少越好。

不過這套童生、秀才、舉人、進士的玩意兒,熊本事前還真沒想到。

蒙學的畢業考是由縣中主持,算是官方的考試,過去按照通過人數多寡,蒙學的主辦者,以及當地的知縣、教諭還有更高層的學政都會都到相應的處罰和獎賞。而蒙學畢業的學生,過去並沒有太注重,只是希望由此減少文盲數量韓岡創造的這個詞可謂是精到實現有教無類的夢想。

但現在看來,韓岡怕是已經計劃很久了,用以更進一步的收買人心。

“做了童生有什麼好處?”

熊本能想到的東西,鄧潤甫也不可能想不到。

“好處?自然是丁稅。”

“免徵?!”

“蒙學的學生數目可不少。”

鄧潤甫和曾孝寬先後說道。

兩人不是反對,而是想知道韓岡怎麼解決。

韓岡道:“商稅增加的數目,足以抵得上人丁稅了。”

先不說讀書人有多少,丁稅數量本也不多,多的是附在丁稅之後的折變。

丁稅本身一般在兩三百文之間,有地方少至百文,但也有地方多到四五百文,開國初年,甚至曾經有七百文的情況。如果是納糧,則是三五斗不等,多的時候也曾達到一石的。

如果是在京師,四五百文最多也就半月苦工的收入。而貧困之地,丁稅的數額一般也不會高。七百文、一石米的例子,基本上都是出自江南的魚米之鄉,而且是開國初年,延續了吳越、南唐的稅收額度才會如此之高。

最重要的,是朝廷經常免去某個地方的丁稅。因為天災,因為戰亂,都會減免丁稅。相比起夏秋兩稅來,丁稅的數量並不算多,減免一部分並不會影響朝廷的財政收入太多。

“從此之後,怕是人人都要讓自家的兒子去上學了。”鄧潤甫嘆道。

家中子弟去讀書,只要通過縣中組織的考試,就能拿到童生的資格。名額沒有限制,達到標準就可以。只要三年,讓七八歲的小孩子上三年學,這麼簡單就能免去日後幾十年的丁稅,有幾個人算不過這筆賬?

韓岡怡然頷首,而曾孝寬卻又嘆道,“日後作弊者必多如牛毛,無法禁絕。”

“有學政在,讓學政去管。”韓岡毫無責任心的說著。

怎麼杜絕作弊,還有在作弊之後怎麼查出來,辦法都是人想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嘛。

“時日一長,丁稅怕就是再也收不上來了。”

“丁稅本就行之無據。”章惇突然說道,“本朝稅制,上承唐之兩稅,而兩稅法,本就是將舊制租庸調歸併為夏秋二稅,身丁錢亦納入其中。晚唐五代,天下戰亂頻頻,為軍資故,各地復征身丁錢,尤其以南方為重。而本朝開國之後,相因承襲,並未恢復舊制。”

“免行錢怎麼辦?”熊本問道。

這是免除夫役要繳納的稅收,說起來也算是人頭稅的一種,而且數量還不少,並不下於丁稅。

“做了秀才便可免除,而且成為秀才之後,便可以遊學天下,不需要地方開具的路引。”

方便做生意嗎?熊本暗自搖頭。韓岡看樣子就是想要做到兩全其美,一方面收買人心,一方面還要為氣學張目,打得一手好算盤。

“秀才的資格是小學畢業?”曾孝寬問道。

“當然。”

“舉人呢?解試?”“不過通過了發解試便是舉人,那日後是不是都可以上京趕考了?”

韓岡笑道:“方才太后還有子厚兄都這麼問過韓岡,溫伯不必擔心。”

鄧潤甫搖頭,“潤甫擔心什麼,要是有了舉人資格,就能上京趕考,受益最多的就是福建、江西了。”

宋代地方上的解試,與明清不同,就是在於通過解試,卻沒考中進士,下次還得從解試開始。

福建、江西文風昌盛,不知有多少一榜不中然後回頭再考的士子,要不是朝廷控制福建、江西各州每年取解的名額,說不定三分之一的進士名額都能給他們給拿去。就現在,平均每科都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進士數量。

韓岡要是讓那些通過了一次解試的士子,從此不用再過解試一關,那麼南方、尤其是福建、江西兩地的士子,怕是能佔據朝堂的半壁江山。

韓岡當然不會這麼做。

“想要趕考,當然還是依照舊制,有發解資格才能上京參加禮部試。但考中一次之後,就是舉人。”

“舉人的好處呢?”鄧潤甫順理成章的推斷,“不會是免徵田賦吧?”

“田賦不能免,家中如果有工坊,工坊稅收可減半。”

“相公這是要鼓勵世人去開辦工坊了?”

韓岡道:“一畝田一個人都養不了,但面積一畝的工坊,養上十幾人都沒問題。有恆產者有恆心,能吃飽穿暖,就不會跟着人去造反了。”

“相公是意在諸科吧?”熊本直言不諱。

韓岡理直氣壯的點頭,“諸科貢生當然也會有相同的權力。”

除去進士科外,明法、明算、明工諸科,也都有舉試。韓岡怎麼可能會忘掉自己的基本盤?

“相公的打算當不止於此吧?”

有能力開辦工坊的士人可並不多。光是這一個稅收打折的好處,吸引不了所有人。

“另有邊地賜地三頃,只要願意去邊境,登時就是一個地主。”

曾孝寬搖頭,“恐怕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去。”

“會直接發給授田券,允許其轉讓。”

授田券變成可以流通的有價證券,這也算是成為舉人的好處。給錢,給待遇,至於參政議政之權,那就要靠他們自己去爭取。

“會有人買?”

就連熊本都覺得有幾分不靠譜。

“多少是筆錢。”

韓岡無意向同僚解釋太多,讓事實告訴他們就行了。

“此外舉人還可為官,總不能讓地方庶務操縱於吏員之手。既然吏員也有俸祿,其實官吏也無甚大分別了。縣中六曹,都可以讓舉人去做。雖無品級,並不入流,但終究還是有積勞入流的機會。同樣是士人,就不必像約束胥吏那般,一年才幾十人釋褐入官。”

“只怕讀書人無人甘願操持賤役。”

“只要有好處,遲早有人願意去乾的。先從一個地方試點,然後慢慢推行。”

舉人與現今貢生之間的差別,就是身份固定。就算考中之後什麼都不幹,舉人還是舉人。而貢生卻是一次性的,除非接連五六次不過,那才能當一個免解貢生。但在政治上,與其他讀書人沒有任何待遇上的區別。

舉人可以做很多事了,不論是開工廠,還是去開荒,又或是去參與吏職,都是受到政府鼓勵。

尤其是諸科舉人,數量日後還在進士科舉人之上,當進士科的舉人皓首窮經的時候,他們也就有機會去把持地方庶務了。地方穩固,那麼朝堂上也會有所反應。

“那麼官宦子弟呢?”曾孝寬關心的問着。

照常規,官宦子弟或是官員本身,都要另外安排發解試,名為別頭試,鎖廳試。名義上是避免他們與寒門士人相爭,實際上取中的比例遠高於地方州郡舉行的發解試,是徹頭徹尾的優待。

“自然是一如既往。該鎖廳的鎖廳,該別頭的別頭。”

這是在示好天下士子,同時也不會侵犯宦門子弟的權益,想要去考進士,還是要通過當科的解試,官宦子弟在解試上的優遇依然能夠保持,同時一個舉人的身份也比其他人更加容易獲得。

熊本心中暗嘆。

古語曾言,小惠未至,民弗從也。如今韓岡欲普惠天下,民……從也不從?

熊本不知道,但他知道,呂惠卿這次是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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