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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鉉戰戰兢兢的帶着弟弟下車。

車旁有一輛馬車。正是這輛車將韓鉉乘坐的馬車擠到路邊,不得不停下來。

這是家裡備用的馬車。與家裡主人主母公開外出所乘的豪車不同,為了不惹人注目,造得很樸素,是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普通樣式。

連前面的兩匹挽馬,都是北地草原來的臨潢馬,耐粗飼,耐疾病,就是個頭矮,不說大食天馬,河西馬也比不上,只比養在東南島上的洲嶼馬強些,完全撐不起門面。

即使在京師滿地接客的出租馬車裡面,也少有人用這臨潢馬,好歹用兩匹個頭稍高的一點的帶河西馬血統的挽馬,這樣才有些體面,容易招徠客人。

不過這輛車上顯然是有暗記,或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外行人看不出來,內行人一眼便知——韓鉉的車夫此時正縮着頭,對旁邊馬車把自己別到路邊的行為完全不敢作聲,正常情況下,打起來都有可能。

不過韓鉉完全沒心思關心車夫和暗記,他和韓錦的二哥正透過車窗,露出了半張臉。

半張帶着怒意的臉。

“上車!”

韓鉉老老實實把小弟抱上自家的車,自家的車夫已經丟過去幾枚大錢,把這邊的車夫給打掉了。

在韓鍾迫人的目光下,韓鉉、韓錦規規矩矩的在座位上坐好。

韓鍾早板起臉,瞪着這位性子跳脫的弟弟,“四哥,你可真有本事啊,不跟家裡說,就帶着七哥跑去瓦子里。過兩年,是不是都能玩到窯子里去了?”

韓鉉垂頭喪氣,不敢回嘴。

“你出來玩倒罷了,帶着七哥作甚?你這麼大的人丟不掉,七哥呢?王家十三叔丟了後還能找回來那是靠運氣,七哥還能有這般運氣?”

韓鉉梗着脖子,不服氣:“只是逛一逛,也沒出什麼事。”

“是啊,差點被訛了也叫沒出什麼事,反正沒鬧大,正好就可以瞞住家裡面了?”韓鐘沒好氣的,鼻音上揚,飽含着怒意的質問,“嗯?”

本來還想矇混過關,而韓鍾卻什麼都知道了,韓鉉頓時又軟了下來,苦着臉,不敢說話。

韓鉉服了軟,韓鉉還是怒氣不消,哼了一聲,“要不是有人跟着,家裡面還不知什麼時候才會知道今天的事!”

“有人跟着?”

韓錦的小腦袋左擺右擺,看看左邊窗戶,又看看右邊窗戶,然後轉了一圈又回來,“二哥哥,在哪裡?”

對這位天真聰慧的小弟,韓鉉就不起火來了,微微笑起,“在七哥你看不見的地方。”

果然有人在暗中保護。

才生的事情就傳到了兄長的耳朵里,韓鉉已經有了猜測,沒想到一轉眼就被證實了。

家裡藏得還真深。

韓鉉不禁在想。派在這方面的人手,他可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只是家裡深藏的東西,看來也只有父母,還有二哥哥才知道,至於婚後就回了老家的長兄,韓鉉卻沒把握他清楚不清楚。

回頭看了韓鉉,韓鐘的語氣終於也和緩了不少,“老四,我要怎麼說你。老三是個書獃子,早上坐在椅子上什麼樣,晚上還是什麼樣,都不帶挪窩。他讓爹娘操透了心,可好歹不會提心弔膽,怕他闖出什麼禍事來。你呢?現在朝堂上那麼多事,家裡事情也不少,你還要讓爹娘擔心,你覺得應該嗎?”

韓鉉垂着頭:“哥哥,我知道錯了。”

韓鍾哼了一下,“你幾歲了,還裝可憐?”

看着韓鐘的氣頭算是過去了,韓鉉忙討好道,“哥哥,今天的事是我錯了,可是我也知道錯了,下次肯定不會再犯,哥哥能不能給我一個悔改的機會?”

韓鉉丟了個白眼過去,“你當阿爹會沒人報給他?”

“娘那邊呢?”韓鉉緊張地問。

韓家是嚴母慈父,韓岡在家時少,對子女也就更多放縱,打碎了出自官窯的整套御賜瓷器,都會打個哈哈,說句這沒啥。失手弄起了火,也是訓誡兩句後就拉着一起探討要是下次再玩,該怎樣事先做好滅火的準備。

有空還帶着孩子們玩,釣魚,騎馬,射箭,拆裝火。槍,甚至前些日子還拆過一個蒸汽機——前些天,韓府內修了水塔,給全家各處提供乾淨的深井水,從深井裡抽水的蒸汽機被運了兩台來,一台裝了上去,一台則被韓岡帶着家裡的孩子給拆了又拼起來。

而掌管家法的就是王旖,從小到大,犯了錯都會在她這邊受罰。一板起臉來,幾個孩子都怕她。

“要是你一人出門,阿爹倒是會幫你瞞着娘,可今天多了一個七哥,你說阿爹會不會幫你瞞着?”

面對韓鍾反問,韓鉉乾咽了口唾沫。心道這下可完了,回家後,少不了一頓打,還要關上幾個月禁閉。

韓錦卻是無憂無慮,一直都在看着車窗,此時忽然回過頭,“二哥哥,我們現在是回家嗎?”

“不,是去外公家。”韓鍾瞥了韓鉉一眼,“不然哪裡會來得那麼快。”

聽說了要去王安石府上,韓鉉的臉色就變得淡漠起來。

韓鐘的外公可不是韓鉉韓錦的外公,小時候沒在意,年紀越長,這分得就越是清楚。

家裡是盡量一碗水端平,且韓鉉他們幾個兒子加起來也比不得唯一的姐妹受父母疼愛,兄弟間嫡庶分得就不那麼明白。

可到了外面,嫡庶之間受到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韓鉉也清楚,什麼時候自己有了功名,這樣的差別待遇才會漸漸消除。

韓鉉可不想去王安石府上見那些人的臉孔,“哥哥,要不我和七哥先回家去。先反省,等阿爹回來,好好認錯。”

“阿爹在外公府上,你跟我一起走就行了。”

韓錦張大眼睛問:“是娘讓哥哥去外公家的?”

就是韓錦也明白,肯定是嫡母怕這對翁婿又吵起來,所以才趕着把二哥送過去。

“五哥呢?他沒一起來嗎?”韓鉉問道,韓家的嫡子還有一人。

“在家裡受罰,這半個月出不了門了。”

好吧。

韓鉉是認命了,靠在椅背上,徹底沒言語了。

三兄弟沒用多久便抵達了王府。

王安石的嫡孫、王雱的遺孤王栴,以及王旁的長子王檀,出來迎接三位表兄弟。

韓鍾領頭,韓鉉韓錦先後行禮:“韓鉉,見過表兄。”

但韓鐘的這兩位嫡親表兄弟,一清高,一倨傲,都沒把韓家的兩位庶子放在心上,只依禮數回了一禮,便迎着韓鍾入內,韓鉉、韓錦跟在後面。

不過王栴回身前還冷眼瞥了韓鉉一眼,韓鉉則同樣以冷眼回應。

王家之中,王安石夫婦還好,待韓家諸子如一,越小的越是疼愛,王厚夫婦也一樣是做得像一位長輩,就是同輩人讓人生厭。不僅是王栴、王檀,還有王安石的一干侄孫。

之前王安石中風,韓家子女被王旖帶着南下,在金陵王府住了不少日子。當時,還有許多王氏子弟紛紛來探望,韓家子弟與他們都打過交道。這些人中,有不少把嫡庶看得極重,或者說,那些嫡子中極看重自己嫡出的身份,以嫡子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