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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澤已經在路上。

列車離站已經一個時辰了,車外的天空仍黑得深沉。

咔噠咔噠,單調的聲音在車廂中迴響。

嵌在檯子上的煤油燈,外飾以金玉,但暈黃的燈焰依然忽高忽低,一直在晃着。

在燈光下看得文字久了,宗澤只覺得眼睛又干又澀,微微有些疼。

摘下眼鏡,放在桌上,眼前就一片模糊。

視力看來又下降了。

宗澤交替的閉上左眼和右眼,有些懊惱的想着,回京後又得再配一副眼鏡了。

也不知是因為配一副眼鏡的價格越來越低,更多的人能夠用得起,還是因為有了眼鏡,讀書人更加有恃無恐的使用眼睛,反正宗澤他平常看見同輩的官員,基本上都在鼻子上架着一副近視眼鏡。倒是那些年長的大臣,只是在看文字時戴眼鏡,平常臉上都不戴的。

揉了揉架住眼鏡的鼻根,宗澤誓,如果眼睛能恢復正常的話,他絕對不會在燈火下用太多時間讀書寫字了。

眼鏡下,是一本厚達百頁的冊子。

宗澤上車後,吩咐了隨行人等兩句,就在單人的包廂中翻閱這本冊子。用了足足一個時辰,翻了一遍,對上面的內容有了大略的了解。

眨了眨眼睛,再睜開,距離不過兩尺,宗澤還是看不清封皮上的幾個文字,只能看見封皮正當中蓋着的鮮紅印鑒。當然,印文中的絕密二字,那也是看不清的。

這一份被歸入絕密的情報檔案,是上車前,一個都堂的堂後官,在兩名軍士的護送下,直接送到了宗澤的手上。

其實裡面有許多信息,宗澤早已知曉。但這一回去遼國,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只有看了這份檔案後才清楚。

篤篤,包廂的房門在外面被人輕輕的敲了兩下。

宗澤拿起眼鏡戴上,順手將資料冊子放到一邊,“進來。”

一名使團隨行人進門來,行禮後問道:“直閣。車上派人來問,早餐該如何準備。”

宗澤搖搖頭,“我還不餓,再等會兒吧。你們若是餓了,就先吃。”

“給直閣做飯的是專門的小灶。其他人另外有大灶的。”

“哦,那就跟車上說,照正常的飯點來就行了,我也沒什麼忌口的。”

宗澤還是第一次作為主賓乘坐專列。徹夜不息的廚房,裝飾奢華的包廂,也是第一次享受。

以國家使節的身份出行,肯定是要講究一下,即使是乘坐的列車也關乎這大宋的臉面。

若是換個時間就好了,至少能安心享受一下。

宗澤將人打出去,靠回在軟榻上,長長的嘆了一聲。

此番出使,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別人可以商量了。

此次出行的副使,是都堂派出的一名武官,工作只是約束隨行人眾,而不是與宗澤共商談判之事。

什麼事都要自己來,還要得到讓朝廷讓國人都滿意的結果,壓力真的不小。

抬手從桌上取下情報資料,今天要過黃河,在抵達白馬渡之前,這一整天就放在這本冊子上,過黃河前就處理掉,絕密文件帶在身邊,終歸是不那麼讓人睡得安穩。

宗澤忽的笑了一聲,苦笑。

即使處理掉了絕密文件,在車上,怎麼都不可能睡得安穩的。

一天過黃河,再兩天,就能抵達邊境。要達到這個度,就意味着必須日夜兼程。

鐵路上的夜班車車次很少,畢竟拉車的挽馬總要休息,如果要保證夜間也有相當數量的列車行駛,那就意味着挽馬的數量至少要再加五成,甚至七成。因而也就只有一些重要的人或貨,會在夜間兼程而行。

但再過些年,所有的列車就都能日夜兼程了。因為那時候,蒸汽機就能用到鐵路上了。

宗澤如此確信。

等到蒸汽機車能夠取代挽馬,鐵路上的運力至少能增加一半以上。

蒸汽機已經推陳出新,最早的一型蒸汽機已經放到了自然學會總會旁的

博物館裡,作為重要的紀念物,放在最中心的位置上。

按照宗澤從韓岡那邊聽來的說法,比起火炮,比起火。槍,蒸汽機的意義更加重大。

因為蒸汽機代表了是生產力的飛躍,是機械的力量取代了自然的力量。

韓岡甚至還說,夫子活到七十三,都沒能改變春秋亂世,但蒸汽機不用七十三年,五十年就能夠改變世界。

雖然覺得韓岡拿來比較的對象不太合適,不過宗澤的確相信蒸汽機能改變世界。

可惜蒸汽機正式明,距離現在還不到五年。

大型的蒸汽機車,雖然在實驗中表現出了強勁的動力。可最先能實用化的,還是只能用在開封城牆頂環城鐵路上的小型機車。

但未來是可以期待的,因為有明確的路線,有成功的過去,還有不惜一切的付出。

不像這一次的任務,下命令的韓岡沒有說一定要完成,而宗澤本人,也沒有太多的把握能夠圓滿完成任務。

宗澤將冊子翻了兩翻,還是看得眼花,就乾脆放到了靠墊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閉起眼睛休息。

不得不說,這張軟榻實在是太舒服了,躺到了上面,整個人都變懶了。

整件事來得很突然。午後受命,第二天清早就得出。

宗澤現在是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也就是開封城外的大小事,都在他的管轄之下,基本上可以算是除去了東京城之外的開封府通判。

去外路擔任了一年通判,調回來後又就任府界提點,這就算是兩任了。

等過了這一關,從契丹再回來時,只要辦得不算太差,就能再進一步了。

這可跟當年第一次去遼國不一樣。

那時是要與遼國通商,朝廷都不承認耶律乙辛的帝位,卻與其私下裡互通往來。宗澤除非能讓耶律乙辛割出一塊地來,否則他的功勞都無法公開褒揚。

但這一回,宗澤一旦成功的將讓遼國釋放商人,並賠償損失,那這份功勞,足以讓他成為朝堂排序中,距離議政最近的那一撥人。就算差一點,也足以在中書百司裡面謀一個正職,或是外放下去做知州了。

一直以來,宗澤都很感激韓岡的提拔,甚至他的那個狀元,宗澤也知道,有很大成分來自於韓岡對太后的影響力。

所以宗澤一直都很用心。尤其是在這一次的府界提點任上,宗澤更是加倍努力,希望能媲美當年韓岡就任此職時的成就。

但宗澤遇到的差事,不是要救助河北流民,而是要救出被遼國關押起來的國人,並索回損失的財物。

兩件事的難度都不低,成功後功勞也都不少,但風險性,宗澤的差事,比當年被舊黨拿着放大鏡找毛病的韓岡可要高得多,至少韓岡當時不用擔心丟了性命。

“這個差事很危險。”

昨日午後的時候,宗澤在都堂里,韓岡是這麼對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