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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寧到了宋州。

之所以來到宋州,是因為原西線戰場的晉軍,這些時日並未閑着,眼下已然在黃遠岱的布置下,兵分兩路進入了宋州、亳州地界。

兩州各城都有吳軍駐紮,相較於張京地盤上的那些城池而言,稱得上全是硬骨頭,戰鬥開始前沒人能說可以輕易啃下。

先前趙英、趙平率領精騎在各州奔戰,但從始至終都未曾踏入宋、亳二州。張京的部曲他倆不在意,打起來比較簡單,威懾起來也容易,但面對吳軍就不能大意。

簡而言之,趙英跟趙英在許、陳、蔡、穎等州的戰法戰果,無法單靠自己在宋、亳二州進行複製。

是以宋、亳二州的鄉里尚未進行土地革新戰爭,這裡的百姓也不如許、陳等州那般支持反抗軍,此間各城的駐軍尚未陷入全面戰爭的泥潭,更未被無數百姓包圍孤立起來。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情況。

而今反抗軍大隊人馬進入涼州,形勢隨即開始更該,趙英、趙平帶着精騎作為先鋒,在有大軍作為後背支援的情景下,已是先行一步行動,繼續他們在許、陳等州的行動。

“宋、亳二州的吳軍不多,就算加上徐州可以來援的兵馬,攏共也就十多萬,而我們有大軍近三十萬,此番對決優勢在我。”

拓城縣縣衙,黃遠岱搖着蒲扇一臉的氣定神閑。

拓城縣屬宋州,有吳軍駐守,不過日前被反抗軍攻了下來。

“吳軍主力在兗、沂一帶,宋、亳兩州的兵馬只是用來固守城池而已,先前還被趙平跟趙英滅了兩萬,就數量而言確實不多。”趙寧看着地圖摸着下巴,琢磨接下來的戰事。

數量不多不代表好打,攻堅總是分外艱難,吳軍那麼多兵馬至今都沒能奈何兗、沂二州,不都是因為吳軍戰力有問題。

但趙寧沒打算在宋、亳二州跟吳軍相持,這一帶他得儘快拿下。

兗、沂也好,河東也罷,眼下能擋住敵軍,堅壁清野的策略功不可沒,可堅壁清野只能短暫為之,不能一直持續,否則田地荒廢糧食無收,來年大伙兒吃什麼?

如何儘快拿下宋、亳二州,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趙寧忽然問黃遠岱:“先生可知,眼下張京是何處境?”

對這個曾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叛徒,趙寧說一點都不在意那是假的,若非對方在中原擁兵自立雄踞四鎮,與神教勾結跟吳軍聯手,共同對抗皇朝,中原之戰怎麼會打得這麼辛苦?

黃遠岱呵呵一笑:“我們的消息有延後,無法及時把握張京的動靜,但若是我推演得不差,張京眼下只怕已是身在油鍋。”

“哦?”趙寧眉頭挑了挑,顯得興緻頗高。

要想迅速攻破宋、亳二州,就得張京發揮一些作用。

......

亳州,新興城。

新興乃一座小城,連縣邑都不是,居民也就一千多戶,如今這一千多戶人家都已被禍害一空。

跑得快的人跳進了田野,跑得慢的人下場就不好,妙齡女子還能在煉獄中多存活一時半刻,那也是生不如死,其餘人等無不頃刻喪命。

血火中,房屋被軍士們一一佔據,成了臨時逗留的營房,一應糧食酒肉雞鴨等,都被軍士們據為己有。

這是一支跟強盜相差不多的軍隊,唯一的不同是他們的兵器裝備更加優良,故而殺傷力更加巨大。

這是張京的部曲。

張京身在城中最大富戶的大廳里,腳前就是富戶一家人倒在血泊中的屍體,他沒去關注那些不能喘氣的存在,搬了一把太師椅大馬金刀的坐着,一邊往嘴裡灌酒一邊看着軍士在院中凌虐婦孺。

他披頭散髮雙目赤紅渾身煞氣,猶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在張京腳邊堆了兩個空酒罈,開始撕咬由士卒奉上來的烤羊腿時,一名元神境修行者衝進院中,單膝下跪向他焦急稟報:

“大帥!城北三十里處發現吳軍步騎,約莫不下兩萬人!”

張京沒有理他,自顧自一邊吃肉一邊喝酒。

不時,又有元神境修行者進院稟報:“大帥,東面鹿塘城的吳軍出城了,約莫五千之眾,正向我們這裡快速挺近!”

張京仍是沒有理會,這時他已經吃完飯,但酒罈子還沒鬆手。

終於,第三名元神境修行者來報:“大帥,東、北兩面兩股吳軍距離我們皆已不足二十里,西南檀公城方向亦有吳軍殺來,不下萬人!”

張京一把摔碎了酒罈,豁然起身,咬牙切齒地大喝:“三刻時間之內,全軍到西城門外集結,過時不至者,斬!”

傳令兵連忙出去傳令。

此時,亂糟糟的新興城已經安靜下來不少,將士們不僅發泄完畢,把能搜集到的錢財都揣進了腰包,而且俱都吃飽喝足。

由是,新興城對張京失去了意義。

張京率先來到西邊城樓,迎風矗立在城樓前,俯瞰全城將士從各處奔上街巷,又涓流般從街巷中向自己所在的位置跑來。

當城中動靜越來越小,城外大軍越積越多時,張京皺了皺眉。一眼望去,他的部曲怎麼都不到兩萬人。然而昨夜大軍進入新興城時,數量還有二萬二。

一夜之間,將士逃散一成多。

張京雙目如火,殺氣濃得似乎要燃燒起來,他一把將副將揪過來,將唾沫噴了對方滿臉:“說,你是不是背叛本帥投靠了楊延廣?!”

他這麼問是有原因的。

前些時日張京還在亳州州城駐紮,每日都在四處追殺神教教眾,但就在這時候,他發現身邊的將領竟然在跟吳國使者隱秘接觸,似乎在謀劃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叫了一些旁的人來問,才知道吳國使者竟然在策反他的部將!

自從確認了神教的背叛,張京便一直疑神疑鬼,看誰都不放心,對許多心腹將領都有了戒備,覺得他們也有可能是叛徒,正因如此他才格外謹慎,縱然白日四處奔波,夜晚也沒忘記監視自己的部將。

孰料還真讓他察覺出了問題。

張京勃然大怒。

但他到底是一方梟雄,雖說眼下已經處於瘋狂狀態,卻不曾完全喪失理智,仗着自己的修為境界確認過不少部將都已投靠吳國後,他沒有立即捕殺那些部將。

他立即派人去見楊延廣,請求帶着部曲去幫助守衛徐州。

楊延廣只當他終於發泄完對神教的憤怒,及時醒悟,知道了自己吳臣的身份,要來徐州盡自己的職責,甘願日後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監視,本本分分做人,也就沒有懷疑什麼。

——楊延廣能懷疑什麼?張京早先背叛了趙寧,已是不能效忠大晉,如今還能再背叛吳國不成?即便他知道神教與吳國勾結,自己吃了虧,也只能在發泄之後忍下來。

他要是跟吳國反目,天下之大,還能去何處安身?

去投秦國?他帶着數萬兵馬,還能穿過陳、許、蔡州不成?

楊延廣篤信張京不會胡來,也害怕張京胡來禍亂地方,給晉軍可趁之機,張京願意帶着人馬到徐州,這是楊延廣最樂意看到的局面。

只要張京一到徐州,那就任由他拿捏。

事情本來就這麼暫時平息,一切都要等到張京去徐州才有分辨,可誰也想不到轉眼之間,情況又起了變化。

促成這種變化的,是張京的部將。

這些藩鎮軍將領,本來已經被吳國使者說動,正待一起行動來解決張京這個麻煩,用對方來換取自身的榮華富貴,孰料轉眼之間張京要自己去徐州,自己解決了自己這個麻煩。

他們一下子沒了用武之地。

吳國使者剛剛許諾給他們的東西,全都用不着再實現。

眼看着到手的鴨子飛了,這些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驕兵悍將,哪裡還能坐得住?若是沒有天降橫財也就罷了,可橫財已經到了頭頂,結果榮華富貴大好前程卻半途收回,這誰受得了?

這些部將一合計,便偷偷告訴吳國使者,說張京之所以要去徐州,是要帶着兵馬攻打徐州城,跟晉軍裡應外合!

他們的理由很充分:張京因為神教的事,已是恨透了吳國,要跟吳王不死不休,對方雖說先前背叛了趙晉朝廷,但這回跟趙晉有了共同敵人,先前已是跟趙寧約好,趙寧允許他戴罪立功!

三人成虎,張京麾下的藩鎮軍將領們眾口一詞,由不得吳國使者不信,後者連忙將情況加急上報,而且添油加醋說得有鼻子有眼。

——張京如果不是投靠了趙晉,汴、許、陳、蔡等州怎麼會丟得那麼快?怎麼會在最需要他坐鎮大局的時候,他反而跑去跟神教死磕?

吳國使者之所以要這麼說,原因顯而易見。

他們有利可圖。

原本他們憑藉三寸不爛之舌策反張京部將,那是大功一件,但沒想到張京主動去徐州畫地為牢,這到手的功勞轉瞬便沒了,他們也受不了。

如今則是不同,只要坐實張京是趙晉姦細,跟晉軍有所合謀的行為,那他們就又得到了一件明察秋毫,及時探明張京真面目,挽救徐州大局於水火之中的大功!

這樣大的功勞,足以讓他們加官進爵。

反正有張京的部將們首告,就算事情起了變化,他們也不承擔主要責任——當然,如果事情沒有向不好的方向發展,主要功勞也沒張京部將們什麼事,屆時看情況靈活處理就是。

他們是吳臣,張京的部將是外人,一切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這生意可謂是穩賺不賠。

穩賺不賠的買賣都不做,還怎麼往上爬?官場之上有多少這樣立大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