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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淮出去詳細了解過情況後,回來對臉色難看到極點的張京複述了一遍,而後勸道:“廉使,這件事應該沒什麼高深莫測之意。

“神教白衣派異軍突起,觸動了既得利益者,雙方之前就爆發過矛盾衝突。

“這回應該是神教守舊派的一些人,跟周岌他們串聯起來在給白衣派首領魏安之下套,想要畢其功於一役,通過處理魏安之沉重打擊白衣派。”

劉策、周岌等人在構陷趙寧時費盡心思遮掩,不想事情鬧大被張京與首席徹查,讓對方知道他們的勾結而震怒,降下懲罰。

殊不知在衝突拖延不決、不可避免鬧大後,首席也好張京也罷,都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時間,就看清楚了事情的真實脈絡。

劉策、周岌都是元神境強者,地位不低,是常人眼中的大人物,但跟真正的大人物老狐狸比起來,他們還是顯得遜色了。

張京沉吟不語,郭淮說的確實有道理,分析起來也只有這個可能性最大最現實,但他明顯不打算就此放棄對神教險惡用心的揣度:

“周岌與劉策聯手是真,白衣派與守舊派相爭是真,但誰能保證這就是全部真相?

“如果這就是全部真相,那魏安之憑什麼會一言不合,就敢殺我的都指揮使?

“如果這就是全部真相,為何到了此時此刻,劉策與周岌都沒能拿下魏安之,以二對一反而被壓製得死死的?”

這番話說得有道理,郭淮無法反駁。

事實怎麼反駁?

他只能試探着道:“可神教能有什麼對廉使不利的圖謀呢?

“晉軍兵臨城下,大戰已經開始,汴州、許州等地不容有失,神教若是在此時對我們不利,豈不是助紂為虐,平白讓趙氏高興?”

張京惱火地瞪着郭淮:“我若是知道這些,還要你在這做什麼?”

郭淮:“......”

張京一副想要殺人的樣子:“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但有一件事我卻很清楚。”

郭淮問:“何事?”

張京:“敵軍兵臨城下,白衣派與守舊派在此時不思一致對外,反而內部相爭,在汴梁造成混亂,且不說什麼資敵,神教至少是不顧大局!”

郭淮:“......神使一向大智,為何會在此時容許白衣派與頑固派爭鬥?對方若是想要壓,肯定能暫時壓下兩派矛盾。”

“這個問題你還想不清楚?”

“請廉使示下。”

“原因只有一個。神教利益並非跟我們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這......”

“對我們而言,汴梁不可輕易失守,許州絕對不能丟,否則基業不存,但對神教而言,沒了汴梁沒了許州這兩鎮之地,是什麼大問題嗎?”

“不是大問題?”

“當然不是!他們要是跟吳國結了盟,這兩地算什麼?況且今日丟了,明日不是不能打回來。區別只在於,明日打回來的時候,這裡便不再姓張!”

“這,何至於此?”

“哼!就算神教沒有跟吳國結盟,但你可別忘了,神教先前就已經派人前往關中、淮南、荊楚等地傳教!總而言之,中原這戰亂之地,丟了,對神教並不致命。”

郭淮陷入沉思。

張京所言不無道理。

神教眼下為何會有白衣派與頑固派之爭?是因為神教想要變革圖強。這跟國家改革是同一個道理。

曹州神戰的失敗,證明神教無力對抗趙氏的革新戰爭,神教想要長存下去,不被革新戰爭剪滅,就必須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對神教而言,這才是存亡大計,是根本利益。

在這個大局面前,汴梁之戰不重要,甚至中原之爭都沒有那麼重要。所以神教才在晉軍兵臨城下時,依然沒有阻止白衣派與守舊派之爭。

——他們正要是要藉助這場戰爭!

藉助外部壓力來迫使內部守舊勢力低頭,讓守舊派為了整體利益、神教大局而退讓。

就算守舊派不退讓,有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外部壓力,神教也能用大義是非、存亡危機來團結更多教眾,減小變革阻力。

“你說得不錯,神使向來大智。”

張京閉上眼靠在椅背上,眉頭擰成了一股繩,“當我們同心同德時,神使的大智便如月光一般皎潔;但當我們不再並肩奮戰時,神使的智慧便如烈火一樣危險!”

郭淮低頭不語。

這道理的確沒錯。

半響,他問道:“今日風波已起,一名都指揮使當街被殺,這不是小事,我們該如何應對?”

問完這個問題,郭淮覺得怪異。

甚至是有幾分荒唐。

他可是張京的謀主。

這樣的問題,之前都是由張京來問,他負責解答給出方案。

如今怎麼身份轉換了?

“先看神教如何應對。”作為中原四鎮的真正主人,這些年又時常耳聞目睹趙玉潔的智慧,張京絕不是凡事只會問策於屬下的人。

該他有決斷的時候,他不會缺乏判斷力。

張京睜開眼,目光森森,接着道:“我倒要看看,今日這件事,神教打算給我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在當前這種局勢下,神教對他的態度至關重要,能反應很多事情,也能讓張京藉此判定很多事情。郭淮感躬身稱是。

他受到了張京身上熾烈的殺意。

對方是該有殺意的。

逐鹿中原的這場戰爭進行到現在,隨着晉軍主攻張京,後者早就陷入險境。

為了最大限度保全自身,避免自己跟晉軍拼得兩敗俱傷之際,吳國坐收漁翁之利,一下子把張京這個諸侯、晉軍這個對手同時解決,張京原本是有良策的。

——在汴梁會戰,迫使吳國為了戰爭大局提前下場!

是聽了趙玉潔的建議,張京才改變了這個布置。

當他改變主意的時候,神教還跟他在一條船上。

當他改變主意之後,他卻發現,神教很可能已經跟吳國穿了一條褲子!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趙玉潔很可能就是藉助這次說服他的機會,獲得了吳國的青睞,跟吳國結了盟。

他遭受了背叛!

他被賣了。

他成了一個笑話,就像是在鬧市中被眾人圍觀取笑的猴子。

人不能是一隻猴子。

他憤怒,出離的憤怒!

而今日的風波,讓張京再一次確認,為了神教自身利益,事關他張京基業存亡的汴梁之戰、中原之戰,在神教看來並不是那麼重要。

——魏安之都殺了一名宣武軍都指揮使了,神教竟然到現在還沒派出王極境高手,把魏安之捉了押到他面前來請罪!

神教尊重他了嗎?

神教把他放在眼裡了嗎?

跟神教變革圖強的大局一比,他的尊嚴便可以稍後再提嗎?!

張京如何能忍?

如何能不心生滔天殺氣?

如果不是為周全計、為汴梁戰局計、為長遠計,他要再三判定、確認神教的態度,他現在就想去把魏安之的腦袋擰下來,再把神教教壇給掀了!

......

長街之上,趙寧與劉策、周岌的戰鬥還在繼續。

刀光劍影中趙寧遊刃有餘,招式變幻間進退隨心,猶如閑庭漫步,密集如網的劍氣、疾風驟雨般的刀浪,絲毫不能威脅他的性命。

莫說威脅他的性命,連沾染他的衣袂都不能。

而劉策與周岌的處境恰恰相反。他倆大汗淋漓渾身濕透,一個面色通紅好似背着萬斤巨石,一個牙關緊咬猶如在跟厲鬼較勁。

他們在趙寧神出鬼沒的刀勢中不斷上竄下跳,在勢力千鈞的長刀下苦苦支撐,就像是狂風暴雨下的兩隻猴子。

圍觀者看得興緻勃勃、痛快不已,喝彩聲此起彼伏,好似他們不是看來熱鬧的,而是跟戰圈中的人手足情深、利益攸關。

朱昱站在一旁格外尷尬。

在嗔目結舌、大受震撼之後,餘下的就只能是尷尬。

他怎麼都沒想到,魏安之以一敵二還能把周岌、劉策壓製得抬不起頭、喘不過氣。眼前的這種戰鬥場面不說絕無僅有,至少尋常難得一見。

“我到底是幫他,還是不幫他?”朱昱還在猶豫糾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自己就覺得荒誕,忍不住搖了搖頭。

魏安之需要他幫嗎?

不需要。

但需不需要是一個問題,他幫不幫是另一個問題。

不幫,就是徹底與白衣派劃清界限,可以說是得罪死了魏無羨與白衣派弟子,往後再也別想加入白衣派;幫了,就完全成了白衣派的人,再也不可能脫身出去。

機會就在眼前,他卻把握不住。

在場的宣武軍的將士們個個膽戰心驚,如喪考妣,白衣派弟子們則精神振奮,不斷叫好。他們都看得出來,用不了太久周岌、劉策就會支持不住。

圍觀者愈發多了,聚集過來的白衣派弟子同樣如此。

關注這場戰鬥,因為這場戰鬥而心神受到影響、變化的,不只是在場的利益攸關的這些人。

事實上,到了此時,無論張京麾下的官、將,還是神教的上師們,包括汴梁城的民間大人物,都在注視這場戰鬥。

包括劉晃。

劉晃站在城牆上,距離長街不遠不近。

“魏安之這廝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剛成就元神境後期不久,為何如此難纏?劉策與周岌都是飯桶不成,兩人合力還被打得這麼慘,真是丟盡了臉!”

劉晃不忿歸不忿,眼下卻不得不面臨一個抉擇。

今日構陷魏安之的圈套是頑固派設下的,作為頑固派王極境之下地位最為顯赫的大上師,神戰大軍的大將軍,魏安之的頂頭主將,他不可能一直隔岸觀火。

他得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