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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

趙寧正在軍營閑坐,方鳴匆匆入門,神色焦急地道:“魏上師,大事不好,城裡又要出亂子了!”

趙寧沒有放下手裡的神教經典,抬頭瞥了方鳴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有事去稟報首席即可,來問我做什麼?”

方鳴頓時略顯尷尬。

自從白衣派帶領汴梁百姓反抗黑暗、追逐公義的行動徹底失控,使得神教與帥府不得不出動王極境高手鎮壓,以完全不符合小蝶與張京預期的結局收場,趙寧這個白衣派首領便逐漸被邊緣化。

張京對魏安之十分不滿,小蝶也得照顧對方的情緒。

小蝶的確維護白衣派,這是目前不會變的,但未必就得一直支持魏安之這個人。

為免白衣派再度行動失控,小蝶讓魏安之暫時不得再過問白衣派的事,她親自接手了白衣派的掌控權,大小事務都要求方鳴、左車兒等人稟告給她。

時至今日,趙寧已經成了一介閑人,莫說對白衣派的事不能插手了,就連除魔軍副都指揮使的身份都成了擺設。

於方鳴而言,能夠藉此機會在首席面前多多露臉,被首席面授機宜,與首席頻繁接觸,乃至表現良好獲得對方認可,更進一步得到首席看重,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勸魏安之組建白衣派,本身就是為了藉機為自己謀利,提升自己在神教的影響力與地位,如今首席跳過魏安之直接吩咐他做事,可謂是正中下懷。

方鳴想得很清楚,魏安之在前面的行動中未能完成神教命令,導致汴梁局勢惡化,讓首席極為失望,也得罪死了頑固派,雖然在最後時刻提出了改血腥鎮壓為威壓的策略,但失職之罪無可推脫。

加上魏安之在神教根基尚淺,後續很難翻身。

這白衣派首領之位,他方鳴可以爭一爭。

就不用說爭了,幾乎是十拿九穩。

放眼整個白衣派,除了魏安之,誰有他方鳴的聲威重、影響力大?

這幾日來,方鳴壓根兒沒理會趙寧,一面暗示白衣派其他人不要來跟趙寧說白衣派的事,一面在外面賣力地執行首席的各種吩咐。

他在鉚足了勁兒表現自己的同時,暗暗祈禱魏安之不要獲得東山再起的機會——他下定了決心要取代魏安之。

至於兩人過命的交情,同舟共濟的過往,早已被方鳴拋諸腦後。

方鳴眼下來找趙寧,不過是碰到了難題自己難以解決,又不想直接告訴首席自己無法解決,顯得自己無能,所以才來找趙寧問計。

“魏上師,你是白衣派首領,白衣派有事我不來向你稟報,還能向誰稟報?除了你,有誰能真正讓整個白衣派信服,解決白衣派的問題?”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鳴的神態跟以往毫無二致,彷彿他還是那個事事唯趙寧馬首是瞻的跟班。

話說到一般,方鳴裝模作樣的眼神一變:“魏上師,你該不會以為,仆下這幾日沒來叨擾你,是存了什麼別的心思吧?那你可就冤枉死我了!

“我是知道首席要做做樣子給張帥看,這才配合一二,不想落人口實讓人攻訐你不遵首席命令,這才不敢過來。魏上師,你要體察仆下的苦心啊!”

趙寧見方鳴一番表演言辭懇切,跳不出半點兒毛病,覺得還算滿意。要是他面對是一個演戲都演不好的蠢豬,那他真會厭惡得連跟對方說話的興緻都沒有。

不過趙寧也沒有配合對方演戲的打算,擺了擺手道:“白衣派有什麼大亂?”

方鳴見趙寧願意聽自己說話,還以為是自己表演到位成功騙過了對方,心想魏安之也不過爾爾,之前實在過於高看對方,遂將問題說了出來:

“魏上師,這幾日晉軍不斷在城外喊話,往城裡投信的事你應該有所耳聞,我們本以為這種手段不會起多大作用,誰知我們小看了對方的陰毒,也沒想到城裡的刁民這麼多!

“這幾日可謂是風雲突變,城裡的百姓已經呈現出隱秘結社的跡象,我們抓了好些人,可屢禁不絕!可怕的是,就連一些宣武軍將士都被蠱惑,軍心動搖!

“現如今,白衣派亦因之發生了大變,我們內部已經出現了一股異端勢力,他們大逆不道,竟然說金光神不在汴梁,而是在燕平!

“他們的理由是汴梁沒有真正的公平正義、眾生平等,反而朝廷治下的百姓,人人能吃飽飯人人都不被欺負,生活幸福和諧美滿,是真正被神光消災解難,從而脫離了苦海的人!

“他們......他們居然打着神的旗號,想要藉助反抗軍的力量,來消除汴梁城中的罪惡存在、妖魔鬼怪,讓汴梁獲得真正的光明,成為真正被神光普渡的地方!”

說到這,方鳴禁不住臉色發青、呼吸急促。

他眸底還有掩蓋不住的濃濃恐懼。

那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他知道這些人這些言論有多麼可怕,對神教有多麼致命的打擊。

比起神教外部的敵對勢力,神教內部的異端貽害更大。

外部的敵人再強,只要神教能夠團結對外,那勝負怎麼都能爭一爭;可內部出現了異端,神教自身就會陷入分裂泥潭,落得個自相殘殺的下場。

必敗無疑。

而一旦這個異端的理念比神教本身更加高明,亦或者說更符合現實,對信徒與百姓更具說服力,更容易獲得世人擁戴,那這個異端簡直就是神教自身的致命毒藥!

這個異端會不斷吸納更多教眾,一步步吞噬神教本身的力量,成長為大多數,讓神教原本的勢力變成少數,直至灰飛煙滅,再也不復存在!

——如果問題不是這麼嚴重,方鳴也不可能來找趙寧問計。

趙寧裝模作樣皺了皺眉頭:“這些異端有多少人?”

方鳴艱澀地道:“仆下剛開始發現這個苗頭的時候,以為異端人數很少,為了白衣派不至於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自相猜疑、爭鬥、殘殺,沒有下重手處置,應對不是很得力。

“孰料過了幾日再看,才發現這股力量的真面目大得驚人!

“魏上師,現在的白衣派,好像,好像接近半數的人都成了異端!”

接近半數的白衣派都成了異端,這才是方鳴不敢把這件事稟報給首席的根本原因。

要是讓神教知道了這件事,那還能容忍白衣派的存在?

白衣派是神教用來整肅內部秩序,變革圖強的依仗與工具,現在近半白衣派弟子都成了異端,成了神教的掘墓人,那還變革圖強個屁!

萬全之策是趕緊把白衣派滅了。

變革圖強是追求,消滅異端則是關乎生死存亡,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神教就算不要汴梁了,也會不計代價消除白衣派!

一旦神教決定消滅白衣派,他方鳴還想“加官進爵”榮華富貴?小命都是說沒就沒。

趙寧稍作沉吟,語氣複雜地道:“我組建白衣派,本是為了神教大局與萬年大計,沒想到最終卻給神教培養了一批掘墓者,真是......世事難料啊!”

他組建白衣派,當然不是為了神教大局與萬年大計,本來就是衝著培養“異端”,掘神教的墳墓去的。

之所以語氣複雜,是因為要忍住笑意給憋的。

方鳴哭喪着臉,委屈萬分地道:“誰說不是呢,我們為了神教大計一片苦心、奔波勞累,卻被那些異端弄成了驢肝肺,現在我們被架在了火上烤,進退維谷生死兩難了!

“魏上師,實話跟你說,其實這群異端的力量,還不只是近半白衣派弟子......據仆下初步了解,近來汴梁許多百姓都成了這群白衣派異端的信徒,他們的力量合起來早已超過我們原本的白衣派力量!”

趙寧長長哦了一聲,繼續語氣複雜:“我這才幾日不理事,情況竟然變得如此惡劣?”

你理事也沒用,事情就是從你掀起大亂開始變糟的,別突顯自己的重要性了......方鳴腹誹兩句,沒心思多想:

“非只如此,仆下還發現,一些底層宣武軍戰士,都開始跟那些異端接觸,看他們互相招呼、說話的樣子,好似......好似也加入了異端!”

說到這,方鳴一副完全不能理解,根本沒法接受的模樣。

張京的藩鎮軍是不信金光神的,雙方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這是張京與趙玉潔的結盟協議,為的是避免張京的力量被趙玉潔控制。

現在看來,這份協議被打破了。

趙寧則沒什麼意外之情:先前劉晃、劉策這些頑固派上師,不是一直都跟周岌這些藩鎮軍將領來往甚密嗎?現在就不準一些藩鎮軍的底層戰士與白衣派上同一條船了?

沒這種道理的。

“魏上師,事已至此,眼下白衣派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你忍心眼睜睜看着你一手組建的白衣派旦夕覆滅嗎?

“異端行事隱秘,痕迹不顯,暫且沒有被外部的人察覺,仆下德薄力微,眼下只能盡量壓下此事不上報,延緩首席知道事情的時間,可這種事紙包不住火,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一旦此事讓頑固派知曉,他們必然污衊整個白衣派都是異端,在眼下這種緊張局勢下,神教為了清除異端必然無暇分辨太多,屆時魏上師你和仆下都要承擔責任,必然身死道隕!

“還請魏上師拿出對策啊!”

方鳴看向趙寧的目光充滿哀求,就差沒有當場跪下。

趙寧抬頭看向房梁,作沉思狀。

對策,他能有什麼對策?

他的對策就是這股所謂的白衣派異端趕緊發展壯大,配合城外的晉軍趕緊把汴梁城掀翻,讓反抗軍擊敗張京與神教的力量進駐汴梁。

方鳴來向趙寧問計,不得不說,那可真是問對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