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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陰在望,楊延廣長舒一口氣。

他迫不及待調整飛行高度,將前方視野放開,目光透過薄薄雲霧,再度親眼見到了如綢如帶,在廣闊大地上蜿蜒流淌的淮河。

渡過這條無垠大河,進入淮南地界,他們就會基本獲得安全保障。

回頭看了一眼彷彿沒有盡頭的官道及官道兩側,是似乎同樣沒有盡頭的行軍隊伍,哪怕相距頗遠,楊延廣也能通過隊伍的慌亂匆匆,察覺到籠罩在每名將士心頭的恐懼不安。

楊延廣趕緊讓人粗略點校一下兵馬。

他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這回他還能帶多少將士回到淮南,那是他維護吳國周全的保證,決定着吳國安危。要知道,吳國的敵人並非只有大晉與秦國,還有嶺南的劉牧之、劉新誠父子。

先前楊氏與劉氏爭奪楚地,後者為前者所敗,鬧了個灰頭土臉,加之地盤不太大,處境可謂兇險。

但楊氏還來不及攻滅劉氏,中原之爭便已開始,只能調集大軍北上。原本吳國力量強大,楊氏未將劉氏放在眼裡,但如今吳國在中原損失慘重,就難保劉氏不趁機興風作浪。

“我們還有多少兵馬?”

“王上容稟,侍衛親軍基本都在,藩鎮軍有近兩萬將士!”

楊延廣再度長舒一口氣,這回能帶着八萬將士從淮陰渡河南歸,已是符合他的預期。

畢竟他們這股人馬就有八萬,臨淮還會有南歸將士,再加上其他小股部曲,如果不出意外,這次攏共能有十多萬將士回到吳國。

十多萬人,不少了。

當真不少嗎?

楊延廣的輕鬆只維持了一瞬,下一刻便心情沉痛,幾乎是痛不欲生。他想到了當初北進中原那會兒。彼時,大軍浩浩蕩蕩渡河北上,每一路大軍都不下十幾萬,加在一起可是有五六十萬之眾!

而今呢?

六十萬大軍只剩了十幾萬人,而他剛剛還在為此感到幸運!

可悲,可嘆。

可見他們在中原的這場征戰,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絕望。

“王上不必憂心,不出三年,我們還會再殺回中原!鐵索連舟浮橋已經搭好,請王上下令全軍渡河!”楊德明在旁大聲進言。

他敢大聲說話,是因為有底氣。

這份底氣來之不易:淮陰城前沒有晉軍攔路!

之前攻打淮陰的晉軍被擊退,現在這裡是安全的,正因如此,淮陰守軍才能搶先搭建好鐵索連舟浮橋。在眼下這種近乎全軍皆潰的戰局中,淮陰守軍為他這個統帥掙到了一些顏面。

這份尊嚴分外寶貴。

“渡河!立即渡河!”楊延廣收斂心神,斷然下令。

無論如何大軍總算是成功撤到了淮陰,只要渡過淮河便算是安全,屆時有對岸的吳軍接應,依仗地勢,他們要擋住後面追擊的晉軍並不難,大不了毀掉浮橋就是。

楊延廣放眼望去,果然看到了正在渡口對岸集結的吳軍,人數雖然不多,大抵只有近萬之眾,但行動迅速精氣神不錯。這近萬人要守住渡口的確不難。

八萬人渡河當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浮橋只有那麼寬,大伙兒不可能一擁而上,要是秩序混亂相互擠壓推搡,不僅會有很多人掉入河中,效率也必然底下。

好在浮橋有三座,這大大拓寬了眾將士的求生之路,才不至於讓將士們為了爭搶一個獨木橋而喪失理智。

楊德明一頓指揮調度,將士們分別向三座浮橋匯聚,沒用多久,前隊便踏上浮橋飛奔向對岸。

過橋的將士們興高采烈,簡直比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還要激動,楊延廣等人亦不免滿面喜色,眼中充滿希望。

但隨着一份份軍報從身後傳來,楊延廣就再也沒法保持開心。不僅是他,所有聽到身後情況的吳國官將,都禁不住心急如焚。

消息很簡單:晉軍大舉來襲!

他們一路逃到淮陰,本來就被晉軍咬着尾巴,一路算是邊走邊戰,只不過雙方距離越拉越開,彼此相隔已有三四十里。

楊延廣原以為他們甩開了晉軍,可以安然渡河。不曾想,在他們即將渡河的時候,身後這些晉軍竟然把速度提升了上來,擋在他們面前的一些吳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攔住他們!

除此之外,從淮陰城退走的晉軍再度東進,輕裝簡行速度飛快,雖然距離渡口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但威脅依然不小。

形勢之難不止於此。

最關鍵的是,他們撤到淮陰這一路上未曾見到的反抗軍精騎,現在出現了。各路奔着淮陰而來的晉軍中,就數這股精騎速度最快,原本落在最後面,眼下已是跟吳軍相距最近

其威脅最大!

“王上,下令將士結陣迎戰吧!大軍若是被晉軍半渡而擊,必然全軍崩潰,沒有上橋的將士就會淪為砧板上的魚肉,再也無法上橋!”王載急忙進諫。

“當務之急,必須要有部曲斷後,至少得擋住晉軍精騎,為大隊人馬爭取渡河時間!”韓守約緊跟着出聲。

楊延廣看向楊德明。

楊德明眼神閃躲,不敢直視楊延廣。

楊延廣怒氣漸盛。

“連番敗戰一路奔逃,敵軍勢盛我們式微,將士早無戰心,如今浮橋就在眼前,三軍皆欲奪路求生,哪裡還有士氣斷後搏命?”這時,楊大將軍的聲音冷不丁響起,道出了最冷酷最殘忍的事實。

“閉嘴!”楊延廣轉頭怒喝,目光兇狠如欲殺人。

呵斥完楊大將軍,他死死盯着楊德明:“你親率兩萬將士布陣,迎擊晉軍騎兵,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堅持到大隊人馬渡河!

“我們絕不能被他們咬住尾巴,亦不能讓他們趁機渡河南下!社稷存亡在此一戰,你若是敢戰敗,本王決不輕饒!”

楊德明只得抱拳而去。

“事已至此,你們註定是要敗亡,吳王何必苛責部下?不如放開約束,就地請降,這樣還能死得有尊嚴一些。”

一個漠然而高渺的聲音忽地降臨,在楊延廣等人耳畔如雷炸響,回蕩不休經久不絕。

眾人轉頭看向西方。

他們看到了趙寧。

帶着大群王極境高手,如仙人一般閃電臨近的趙寧。

趙寧此時出現,即意味着大局已定。

備受羞辱的楊延廣五官抽搐,惱羞成怒。趙寧在這個時候稱呼他為吳王,戲謔不屑之意可謂是分外明顯。但他再怎麼憤怒,也無法輕舉妄動,冒冒失失地向趙寧出手。

“寧小子!你休要猖狂!本王還沒有敗!你大言不慚什麼?!”楊延廣惡狠狠地盯着在千步之外停下的趙寧,恨不得指着對方破口大罵。

被大晉王極境高手們眾星拱月的趙寧,負手而立風儀出塵,聞言淡淡地道:“孤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何來大言不慚之說?再者,孤就算是猖狂,那便猖狂了,吳王又能如何?”

楊延廣氣得七竅生煙,臉色泛綠,每一根顫抖的汗毛都在表達他內心的痛苦。

他不能不痛苦。

若是平時,趙寧無論說什麼都不可能讓他情緒失控,甚至無法撼動他的心理防線。

但如今吳國戰敗,吳軍折損了七七八八,就連亡命奔逃想要求個生路都不可得,楊延廣本就痛苦不堪,又如何還能忍受趙寧這番高高在上,視他若螻蟻糞土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