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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賢王只說對了一半。你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這支晉軍停下來的位置很靠西。”

勒古台奇怪地道:“那又如何?很靠西,正是為了戍衛軍前往溧水河谷沒那麼快。”

蕭燕再度搖了搖頭:“如果我只是讓一部分戍衛軍跟西面的反抗軍交戰,纏住他們,執意派另一部分戍衛軍前往溧水河谷,那這點距離還是能及時趕過去的。”

勒古台一頭霧水:“難道晉軍如此布置的用意,不是防備我們支援溧水河谷?”

蕭燕點點頭。

“那是為了什麼?”勒古台現在覺得自己很傻,什麼都想不明白。

蕭燕道:“是為了延長戍衛軍回援西面的時間。去溧水河谷的路程很長,但能及時趕過去,可要是來回奔波,那就未必趕得上了。”

勒古台:“......”

懵了片刻,他想明白了。

於是他冒着冷汗道:“殿下果然思慮周全。雁門山的晉軍很可能不止四個師,如果我們把戍衛軍調去溧水河谷支援,他們很可能再派勁旅出來,直接襲擊西面戰場,先行擊潰戍衛軍!”

晉軍沒把戍衛軍放在眼裡,只想着去溧水河谷吃掉第三近衛軍,那就必須防備戍衛軍過去瞎攪合。

這有很多方法,比如說直接派兵去跟十一師匯合,那戍衛軍就必須全留下來。

但這個方法也僅僅是能防備戍衛軍支援溧水河谷,並不能保證擊敗戍衛軍。

晉軍如今的布置則不同,他們留着那部分兵力不動,就能在戍衛軍分兵的時候,出其不意給予西面與十一師交戰的戍衛軍突襲,兩面夾擊之下,戍衛軍很難不戰敗。

這樣,晉軍不僅取得了更多戰果,還能在擊敗西面的衛戍軍後,把西面的反抗軍調去溧水河谷,攜大勝之威給予彼處的天元大軍沉重打擊!

“此刻還未出動的雁門山晉軍會有多少?”勒古台感覺如芒在背。

蕭燕聳聳肩:“可能是一個師,也可能是兩個師。”

勒古台說不出話來。要是雁門山還有兩個師沒動,一旦他們去支援十一師,分兵之後的戍衛軍必然被擊敗!

“幸好殿下英明神武,不然我大軍的處境可就危險了!”勒古台心有餘悸地擦拭着額頭的汗水。

他感受到了晉軍統帥高深莫測的智慧,與鬼斧神工般的用兵藝術,萬分慶幸還好大軍統帥是蕭燕,如果換作他自己獨當一面,那早就把大軍帶進了無盡深淵。

當然,他個人更願意將晉軍統帥的睿智稱之為陰險狡詐。

這一刻,勒古台再明顯不過的意識到了,昨夜蕭燕否決他的建議,寧願讓溧水河谷的第三近衛軍分兵,也堅決不出動淺水原的近衛軍是多麼聰明的決斷。

若非如此,晉軍怎麼會確定這片戰場上,他們只有明面上這些兵力?

包括在十一師跳出包圍圈,勒古台氣急敗壞的情況下,蕭燕依然沒有調遣更多兵力合圍十一師,任由他們把戍衛軍當狗溜的行為,實在是沉穩大氣。

非同一般。

第三近衛軍久攻滅了他們五千精騎的十三師不勝,十一師探查了很大範圍的戰場沒有發現更多近衛軍,還把戍衛軍溜得疲於奔命,在這種情況下,蕭燕始終按住淺水原的近衛軍不動,既不增兵溧水河谷,也不增兵圍殺十一師,終於讓晉軍相信了他們只有已經出動的這些兵力。

於是晉軍出來決戰了。

於是,他們的決勝之機來了!

接下來,他們只要把預備隊投入戰場,就能給與晉軍迎頭痛擊,將其包圍聚殲在東西兩個戰場!

“右賢王說笑了,大軍怎麼都不會危險,就算雁門山還有晉軍兩個師,哪怕我分了戍衛軍的兵力去溧水河谷,我們都不至於陷入死地。”蕭燕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雲淡風輕。

勒古台這才反應過來,大軍的確不會陷入死地。

畢竟還有兩個軍的近衛軍沒動。

他有些懊惱,剛剛接受了太多極富衝擊力的消息,他在一時間想了太多至關重要的後續,腦子難免有些理不清,以至於忽略了這麼重要的東西。

在勒古台放鬆下來的時候,蕭燕幽幽道:“只不過,大軍殲滅雁門山的晉軍主力,快速破關而入,取得大勝的機會要丟掉。”

這句話讓勒古台再度緊張起來。

他穩了穩心緒,讓自己冷靜下來。

忽而,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公主殿下,淺水原距離溧水河谷並不是很近,如今晉軍的兩個師已經直奔彼處而去,而我們的兩個軍要從淺水原出來,需要耗費比平時多得多的時間......

“會不會他們還沒趕到戰場,晉軍的兩個師就配合溧水河谷的部隊,把第三近衛軍給擊潰了?!”

這可不是說說而已。

淺水原那地方多水窪濕地,本來就不適合行軍、駐紮,他們雖然靠此矇騙過了趙寧與黃遠岱,但並非沒有代價。這個代價就是需要大軍立即展開行動的時候,他們無法快速走出淺水原。

放在眼下,這就會貽誤戰機!

甚至是在他們還沒趕到戰場的時候,第三近衛軍就已被晉軍擊敗!

蕭燕瞥了一眼再度焦急起來的右賢王,不急不緩地放下茶碗,淡淡地道:“右賢王是王極境後期修行者,天下無幾,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

勒古台:“......”

誰說王極境後期修行者,就一定是能靜能動,既可以運籌帷幄又可以衝鋒陷陣的?天下哪有那麼多完美的聖人?

但這話勒古台此刻沒法說出來。

不過看蕭燕如此沉得住氣,勒古台就知道自己其實不用擔心,說不定對方早就做出了安排。

果然,蕭燕平靜地道:“晉軍那兩個師還未出動,我就給淺水原下了令,放心,他們一定能夠如期趕到戰場。”

她之所以能早早準備,一方面是提前堪破了戰場迷霧,一方面是有蘇葉青那邊的情報支撐。

兩方面的結論相互印證,這才讓她既確認了自己判斷,又真正相信了得自蘇葉青的情報。

蕭燕站起身,來到指揮所外,負手看向南方的廣闊天地。

她頭也不回地對跟着出來的勒古台道:

“晉軍終究是想速戰速決的,以一敵三就是他們的最大劣勢,也是他們在此戰中的最大桎梏,他們再怎麼活動怎麼遮掩,只要這個目的沒變,那就只能被我看破底細。

“偏偏晉軍又自恃戰力強悍,不把天下精銳放在眼裡,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還想着主動出擊,是真沒把我草原勇士放在眼裡啊!

“真當如今的天元戰士,還是乾符年間的部族聯軍?

“罷了,如今晉軍既然來到了草原戰場,那也是時候告訴他們誰才是草原的主人了。費了這麼多勁,這次絕不能讓已經出關的這些晉軍,再有回到雁門山的機會!

“右賢王,你可做好上陣搏殺的準備了?”

聽到蕭燕這番意氣風發、擲地有聲的宣言,勒古台昂揚地道:“只等公主下令,小王便去摘下晉軍統帥的人頭,踏平雁門關!”

......

趙寧來到雁門山最高的山峰上,負手向北而望。

頭頂繁星如海,面前山野廣闊,此時此刻新出發的兩個師還未抵達溧水河谷,趙寧尚且不知蕭燕是否有出動精銳主力前往戰場,換言之,他還沒有得到蕭燕中計與否的證據。

“此番較量的核心,一是隱藏我們真正的戰略意圖,二是讓蕭燕相信我們拋出去的戰略安排。平心而論,這兩個目的要達成任何一個都很難。”

被趙寧帶上山的黃遠岱,在他身旁舉起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酒,末了喟嘆一聲,頗有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宿命感。

他接着道:“無論我們怎麼放煙霧彈放誘餌,只要元木真與蕭燕不想着擊敗我們,對眼前的所謂戰機熟視無睹,終究是能安然無恙,讓我們拿他們沒轍的。”

這話引來趙寧一聲輕笑。

他道:“他們怎麼會不想着擊敗我們?難道讓他們把軍隊擺在雁門山前展覽?他們在我們手裡吃過太多虧,也失敗過太多次,比任何人都想擊敗我們。

“就算小心謹慎,他們總會嘗試一二。

“而只要他們還有亮劍嘗試的勇氣,那就逃不掉被我們擊敗的結局,這是大晉之敵必然要踏上的道路,也是他們作為一個戰士的宿命。

“除非,他們願意臣服於大晉,亦或是放棄拔刀放棄戰士這個身份。”

聽着趙寧如此霸道的發言,黃遠岱不禁跟着笑了起來:“照這麼說,殿下已經有了決定?”

決定關乎的內容很簡單,也很關鍵。

那就是,是否讓後續大軍立即出動。

只有立即出動,大軍才能在戰場需要他們的時候,抵達預定位置。這是把握戰機的需要。錯過了這個時間,包圍聚殲對手的可能就會不存在。

但如果蕭燕尚未派出隱藏的主力,他們這一出動不僅會撲個空,還會徹底暴露自己的真實戰略意圖,讓蕭燕立即引軍回撤,就此失去殲滅對方的任何可能。

可偏偏,趙寧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無法有任何實質依據——在這個夜晚,他無從知曉蕭燕的後續主力是否已經出動。

趙寧能夠依仗的,只有自己的判斷。

判斷對了,克敵在望,皆大歡喜;判斷錯了,戰局糜爛,國家危殆。

“之前做出了那麼多努力,費勁折騰了那麼久,十三師與十一師也都付出了傷亡,不就是為了最後這一刻?”

趙寧目視前方,雙眸如星,“在這最後一刻,我選擇相信我們之前的努力,選擇相信我們曾經付出的血與汗。”

任何關鍵時候的成敗勝負,都不是這個關鍵時刻決定的,而是在此之前。

黃遠岱舉起酒葫蘆,對着北方廣闊的星海與山川哈哈一笑:“那就預祝大軍旗開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