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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青溫柔的彎起嘴角道:“辛苦時,瞧瞧你給我寫得信,便覺得沒什麼了。”

千珊頰上微紅,垂首斂眸,笑意不止。薛青主動牽起她的手,二人眉開眼笑的往右側游廊行去,消失在甬道盡頭。

彼時,躲在照壁後偷窺着景象的兩位女郎紛紛露出笑顏。沐雲嘖嘖兩聲說道:“他二人許久未見面,真是小別勝新婚。”

原來這兩女一男並未走遠,而是躲在院門前湊熱鬧。

江呈佳邁步繞到照壁之前,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站在她們身後的青年郎君臉色卻並不好看,嘴角微微垂着,眼中壓着幾分憂慮。

只見沐雲用手肘戳了戳江呈佳道:“阿蘿,你什麼時候為他二人置辦婚禮?也好讓薛青放下心來。否則啊!他一聽到千珊的消息便魂不守舍的。”

江呈佳瞥了她一眼,便回頭盯着自家長兄看,兩眼放着光芒道:“我瞧着...八月便不錯。兄長覺得如何?”

郎君神情淡淡道:“你惦記此事許久了吧?這次回來,便是打定了這個主意的?”

女郎毫不猶豫的應道:“是啊...兄長,你以為只有薛青一人魂不守舍嗎?每每千珊提到他,也是一副落寞之象。”

沐雲起鬨道:“若是真的要為他二人置辦婚禮...定要好好籌劃一番才行。”

兩位女郎興緻勃勃的討論着薛青與千珊成婚之事。江呈軼卻在此時煞風景地說道:“我只怕...還不到他們二人成親的時候。”

江呈佳臉上的笑戛然而止,盯着郎君,眼神發愣道:“怎麼...兄長不同意他們二人的婚事?”

沐雲皺着眉頭道:“阿軼,你不能因為薛青跟在你身邊侍候的好...就不讓他成婚吧?哪有你這樣拆散旁人姻緣的?”

這郎君無奈道:“並非我不同意。只是,阿依、阿蘿,你們可有想過?若今生,能成功救回復泱,恢復人間秩序,我們幾人是要回南雲都和窮桑的。千珊如今雖然生活在凡間,可她並非凡人,人間生死簿上並無她的名字。

而薛青卻是生死簿上在冊的凡人,十世七生,往後的兩千年里甚至更久都沒有升仙成神的際遇...這便意味着,他無法與千珊相守。阿蘿,難道你要看着千珊同你一樣,經歷生生世世重複不斷的離別么?”

江呈佳嘴角微僵,眼神中的點點星光也漸漸被奪去。

她低下眸,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沉默片刻道:“若到那時,我願意為千珊打破六界規則,以女媧靈力保薛青長生。”

“行不通的。”江呈軼打破她的設想,殘忍說道:“你若強行打破秩序,換來的只有天命的懲罰。況且,女媧靈力並非萬能,在凡人身上只能維持五百年的神力。難道...每五百年,你便要犧牲自己,為薛青延長壽命么?你覺得這樣,千珊會願意么?強行維持凡人之壽,並非長久之計。日後,他們二人的痛楚,是今時今日不能想象的。”

沐雲原本一臉興奮喜悅,聽了江呈軼這兩番話,突然不知要說些什麼。

“可千珊已然對薛青動情,如何還能挽回?”江呈佳眸光浮出一絲慌亂。長達千年的等待,有多酸澀痛楚,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斷然不願千珊同她一樣,經曆數千年反覆離別的痛苦,可她更不願拆散千珊與薛青。

江呈軼:“用女媧靈力延長薛青壽命不可行,但...卻可以抹去這二人的記憶。這樣一來,他們二人便不再會有什麼痛苦,也能相忘江湖,各自安好。”

沐雲在旁,實在聽不下去,粉拳朝郎君胸口一錘,恨恨道:“你讓阿蘿消除他們的記憶?這便是你做兄長的態度?若將來千珊意外得知此事,她們主僕二人還能坦然相處嗎?”

“這是惟今最好的辦法。人神不可相戀的道理,你不是也明白?往前這樣的例子,最後雙雙殉情的有多少?成功相守的又有多少?”江呈軼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我替薛青算了算。他姻緣簿上原本定下的情緣,便要來了。恐怕就在最近,若不能按照天定的命路走,定會驟生波瀾,會造成怎樣的後果,我們誰也不知。與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現在便斷個乾淨。”

他竭盡全力勸着江呈佳,希望她為千珊長遠幸福做打算。

沐雲默默心疼着,暗自惱恨這該死的天命。

江呈佳使勁的捏着衣袖,轉眼朝千珊離去的方向望去,心中沉痛:“兄長不必多說了...此事容我仔細想想。”

見她猶豫着,不肯做出決定,江呈軼輕嘆一聲,止住了聲音,不再議論此事。

瞧着氣氛凝重起來,沐雲急忙打岔道:“罷了罷了...阿蘿,我們暫時先不要想這事了。你如今回來...我們正好說一說天命的事。”江呈佳鐵青着臉色,扭身轉過來,聽她說話。

“若映的事,我查到了一點消息。”沐雲強行支開話題道,“我手下的人在八荒六道都調查了一番,發現...這個若映,許早的時候,便已計劃好了投入輪迴道的事情。她籌備良久,來勢洶洶,只怕不好對付。”

江呈軼:“沐雲說得對。若映私自下凡,恐怕正是我被天命選中,夢見未來的原因。而覆泱所做的預見夢,或許也與她有關。”

女郎還纏繞在千珊與薛青的事情**不來,腦中凌亂無法思考,瞧着眼前的這對夫妻極力扯開話題,她卻毫無心思談論此事。

半響沉默後,江呈佳嘆了一聲道:“兄長,我瞧着今日不適宜議論此事,便不說了。我有些累了,這兩月舟車勞頓,實在疲乏的很,便先回府休憩了。”

沐雲詫異道:“你這就要回去了?阿蘿...你心裡莫要憋着事,若不暢快大可以說清楚。怎麼能一遇到事,便躲開呢?”

江呈佳強撐着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我只是...單純想回府瞧暖暖了。阿依,明日我帶着暖暖過來,再同你們說此事。”

她用女兒作為借口,只想快些離開。

沐雲還想挽留,江呈軼卻恰時拉住了她,示意她不必再勸。沐雲收到他的眼色,頗為無奈的轉了話鋒道:“罷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回去好生休息一番。明日再聚。”

江呈佳匆匆點了點頭,逃似的離開了府邸。

沐雲見她這般,不由心中惱了起來,手肘狠狠撞向身旁郎君的心口,怨怪道:“你作甚非要在今日提起這個事?阿蘿心中本就不暢快,你如今這麼一說,定是觸動了她的傷心事了。千珊與薛青,多像她與覆泱?她此刻,定是滿心難受。”

江呈軼一臉無奈委屈道:“我能有什麼辦法?她在家書中頻頻提到千珊與薛青的婚事,這次回來,也是打定主意要成全這兩人的。我總不能...等到他們成婚後,再說這話吧?”

沐雲張口欲駁,想了半日,卻不知道要駁他什麼,只能嘆息一聲,閉了嘴,惆悵之意填滿心口。

這世上總有許多不如意的事情。或許上一刻是喜悅,下一瞬便是悲傷。世事無常,千變萬化,讓人猝不及防。縱然有許多事天生註定,卻總有些人希望能破除命運的禁錮,在堵死的南牆上找到通往未來的路。

江呈佳垂頭喪氣的回到了侯府。

先行回到府邸的呂尋瞧見他,一臉驚訝的說道:“女君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君侯不是說...明日去接您嗎?”

她微微扯動嘴角,懶懶的答了一句:“兄長今日不便打擾,我便先回來了。”

呂尋疑惑的眨了眨眼,朝她身後望了望,撓了撓頭道:“那千珊姑娘呢?她怎麼沒同您一起回來?”

再提千珊,江呈佳便煩躁起來,她不想繼續搭話,便徑直朝側邊的折廊行去。

呂尋盯着她失落的背影,一頭霧水的自言自語道:“女君這是怎麼了?”

回到這座久違的府邸,江呈佳的思緒被漸漸扯了回來,恍然間,她離開京城已有兩年。這座睿王府依舊如兩年前一樣,回想這兩年間的種種,她心口便揪了起來。

兩年內,千珊忍痛與薛青分離,為她披荊斬棘,陪她經歷一切,伴在她左右,始終堅定不移的守護着她。一如這千年來的每一世,她總是不離不棄的陪在自己身邊。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卻要因為人神有別的禁忌被強行阻攔追求幸福。

江呈佳於心不忍,卻又想不出什麼萬全之策。

她遊盪在廊下,尋了個台階默默坐下,出神的眺望着府宅內的景色,就這麼坐到了傍晚。

彷徨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隱隱約約聽到呂尋的叫喚聲。江呈佳終於醒過神,扭頭朝傳來身影的長廊望去,只見呂尋身上背着一身是傷的寧南憂,正滿臉焦急的朝這邊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