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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她身在城外,若忍不住動身探城,一個不小心便會使得整個計劃敗露。因此,她不論如何擔憂,也需在身後的三千人馬面前強裝鎮定,方能穩定局面。

城內三方勢力廝殺成一片,街巷之中血肉橫堆,四處瀰漫著鐵鏽腥味。寧南憂領着東府司府兵殺紅了眼,身上早已遍體鱗傷,鮮血融入了他所穿的玄色婚服中,慢慢融為一體。他雙手舉刃,面對敵人瘋狂砍殺,腳步已微微凌亂。

竇月闌在他後方殺敵,側身朝這郎君望過來時,心中驚駭難抑。他知曉江呈軼武學極高,在大魏能與淮陰侯一覺高下,卻未曾料到,此人深陷戰場時,竟如修羅魔鬼一般可怕,殺伐果斷、冷厲老辣,面對敵者毫不留情,與他平日朗朗書生的模樣截然不同,令人不寒而慄。

此刻的寧南憂早已顧不得偽裝成江呈軼,在疾步殺敵的過程中,逐漸暴露本性。他渾身浴血,拚死搏殺,也令直衝他而來的江湖高手們卻然止步。

城門廝殺不決,局勢愈加嚴重,東府司一千府兵與廷尉府八百官吏幾乎被擊殺殆盡,斥候報信時,城街之上只剩下五十餘人。守在江府巷前的景汀與常玉得知此消息,立即向府內天子請示支援。城中突然大亂,盜賊流寇四處縱橫,斥候於堂中描繪此景,使得眾臣大驚失色,紛紛交頭接耳、不知所措。即便是見慣了廝殺與戰亂的付博、鄧國忠等老臣也不由自主的陰下了臉色。

魏帝神情陰鷙,氣息更弱,當即囑咐景汀:“大統領,朕命你立即帶着三千兵馬前去支援竇廷尉與江主司。”

景汀得令,立刻“喏”應,遂轉身朝府外奔去,點清三千兵馬,浩浩蕩蕩地縱馬而去。

江府的宴堂上,眾臣人心惶惶,各自交目接耳,心急如焚。魏帝雙手握拳,抿緊唇角,垂頭思量一番,對一旁待命的常玉下令:“常玉,你去與江府管事商議,將諸臣帶入客房休憩。院內院外,傳禁衛軍嚴加看守。”

常玉長臂一揮,拱手作揖道:“屬下遵命。”

話音落罷,他便急匆匆的去尋江府的管事,急匆匆的鑽入禁衛軍中吩咐事宜。

眾臣在禁衛軍的驅趕與江府管事的指揮下,先入了府內客院等候。婚宴大堂內登時鴉雀無聲,只留下魏帝與城皇后兩人在正席上端坐着。

魏帝涼目微沉,暗自思索着什麼。一旁陪侍的城皇后小心翼翼問道:“陛下在想什麼?”

青年天子被問聲所驚,當即扭頭看去,眼神冷厲駭人。城氏被其目光所震懾,心頭寒涼一顫,變了臉色。魏帝緩過神,瞥見皇后驚慌恐懼的模樣,不由一怔。他輕咳兩聲,伸出冰涼的手,搭在皇后的手背上,溫柔說道:“朕是在擔憂江呈軼。”

城氏膽戰心驚的盯着身旁的青年看,見他慢慢和緩了神色,這才鬆了一口氣,淺聲細語道:“陛下不必擔心。臣妾聽兄長說過,江主司曾投軍參戰,又對兵法了如指掌,定能抵禦城中流寇,還洛陽寧靜之時。”

魏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再次低頭不語。

此時,常玉將諸臣安置好後,領着一隊禁衛軍重回了宴席之上,轉眼瞧見天子與皇后仍坐在此處,頓時大驚,上前作揖道:“陛下...城內不太平,不知那賊寇到底有多少人,您與皇后殿下這樣明晃晃坐在宴堂之上實在不妥,府內管事已為您備好了房舍,不如移駕後院,如此...也能保證安全。”

魏帝抬眸望向他。

常玉未聽到回應,便抬首朝上座的青年望去,卻見青年也在盯着自己。天子凝視,一股莫名威壓隨之而來,慢慢侵吞他的心神,常玉頓感壓抑,僵硬的保持着姿勢不敢動彈。

半晌,那坐在堂上一動不動的天子,終於向他開了口:“常玉。”

只聽青年慢條斯理的說道:“驅開所有守在堂前、府門的禁衛軍,將他們都集中至諸臣們所在的客院。朕與皇后守着宴廳,哪都不去。此處,只留你與你的親兵心腹相護即可。”

常玉口目張圓,吃驚不已,不明白天子如此囑咐的原因:“陛下...怎能如此安排?倘若江主司未能抵住賊寇,他們越過障礙闖入了府中,您的安危...豈不是不保?”

魏帝帶有威壓的目光再次向他投去,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說道:“朕怎樣說,你便怎麼做。聽懂了嗎?”

常玉啞然,在天子的威懾下,無可奈何的低頭答道:“諾,屬下遵旨。”

餘音散去,常玉起身走出堂庭,對守在階前的禁衛軍囑咐了幾句。緊接着,庭內嚴陣以守的兵馬頓時散去,如泉涌般朝大臣們鎖子的客院而去。

城皇后觀此景象,神色不安,她側身對魏帝言:“陛下這是作甚?常大人方才所說及是,若賊寇強闖,該如何是好?”

魏帝默言片刻,握緊了城氏的手,輕聲細語道:“阿淺,你可信我?”

城氏微愣,詫異的望向這個青年,心底浮出異樣之感:“臣妾自然對陛下深信不疑。”

魏帝點頭:“既如此,阿淺便耐心等着。你放心,朕已有完全安排。”

城皇后當即猜出他話中之意,心底明白,今日發生的種種事,極有可能是天子與江氏兄妹二人聯手共謀的一場局。

她不再擔憂,安靜且安心陪在魏帝身邊。

常玉按照魏帝之意,驅散了府門前的守衛與大堂的禁衛軍。

江府前巷,有人緊緊監視,不敢有所放鬆,瞧見禁衛軍撤離的景象,登時心中生喜,疾奔離開此地,向右側巷角而去。不過片刻,太學府東南角與西北側的小街上,便湧出層層疊疊的黑衣蒙面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令人寒毛聳立。

趁着巷中守衛稀薄,這群黑衣蒙面客似洶湧浪潮一般朝江府襲去,很快他們悄無聲息的剿滅了留守府前的一百步兵,佔領了太學府後巷,盤踞江府之前。領頭的黑衣首領手中舉着一把青峰畫戟,帶着四五十個黑衣客破府而入,直衝堂廳而去。

黑衣蒙面客團團圍住前庭,待守在後 庭客院中的常玉反應過來時,已有上千人自四面八方湧來,將客院通往前庭的路全部堵死。禁衛軍留下的三千兵馬被阻斷於後 庭,無法及時趕至前庭救駕。常玉大驚失色,立即命一千兵馬守住客院,護佑朝中諸臣之安危,自己則領剩餘兩千禁衛軍沖入黑衣刺客裙中奮勇搏殺,竭力打破重圍奔向前庭。

然,府中黑衣客的數量卻不知為何越來越多,禁衛軍被堵在後 庭,寸步難行。

此刻的前庭堂院中,領頭的黑衣首領已帶着刺客們將宴廳圍的水泄不通。城皇后緊緊依偎在魏帝身側,即便心中懼怕不已,也強裝鎮定、咬牙堅持。

身邊的青年察覺到了她的害怕,伸出手緊緊握住她顫抖的掌心,慢慢撫平她的恐慌,低聲在她耳側說道:“別怕,有朕在。”

魏帝面色鐵青,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病態,整個人似乎十分緊張,但他那雙漆黑如同深淵般的眸,卻無半點懼怕,彷彿對眼前至今早有預料。

城皇后見狀,心口的慌亂逐漸平復。她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隨即挺直腰桿,與天子一同面對眼前這驚心動魄之象。

刺客的領首瞧見天子與皇后單獨坐在正廳宴席之上一動不動,模樣十分鎮定,彷彿根本不屑於他們的圍攻。領首心生疑竇,只覺得蹊蹺,立刻警惕起來,當機立斷的命令兩名殺手去江府周圍打探情況,確認是否有埋伏。

黑衣刺客們不敢隨意靠近天子與皇后,只守在宴廳外圍等待前去探看的兩人歸來。領首凝眼盯着府中之象,亦不敢輕易判斷。直到派去探查的人歸來告知附近並無埋伏後,此人才稍稍放緩了心。

他走入廳堂,盯着端坐於席上的天子與皇后,冷冷道:“狗皇帝,吾終於等到今日,可正大光明取你性命!”只見此人猛然橫起手中的青峰畫戟,朝魏帝直直刺去。

城皇后瞪大美目,立刻想要撲身上前,替天子擋下這一刀。誰知,千鈞一髮之際,定定坐於席上的青年倏然起身,動作迅捷的翻身而上,將皇后推至背後,自己頂上了前。

皇后腳步踉蹌、驚魂未定,還未站穩,轉眼便瞧見那畫戟懸在天子頭頂,驚惶失措的大喊:“陛下!”

一身驚呼落下,那青年不知何時從袖中抽出一把長劍,劍刃光芒反射,抵在身前,與青峰畫戟猛地撞在了一起,發出“哐當”一記撞擊聲,響徹廳堂。只見青年回身旋踢,袖中長臂如軟骨一般忽在黑衣領首身上遊走起來,在對方驚詫猶豫之際,突然灌入全部力氣,狠狠朝他的腰骨部分打去。這一力,仿若氣吞山河,似猛虎咆哮,震懾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