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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之下,長街之上,已亂成一片,太守府門前爭相擠攘看熱鬧的人群,此刻正驚慌失措的竄逃。十幾名不知從何處冒來的江湖高手,矇著面,直襲蕭颯身後那數十輛牛車,不由分說,不管車中人是誰,執着長劍與大刀亂砍亂殺一通,血濺當場,亂沫直飛,甚有人被直接從牛車中挑了出來,其穿着一身囚服,直接被高手砍下了頭顱。

此人首級突然墜落,從牛車上一路滾到長街人群中。

前來看熱鬧的群眾哪裡見過這樣血腥殘暴的場面,當即嚇得滿面土色,尖叫着、嚷嚷着躲開。有不堪事兒的婦孺孩子們瞧見那血淋淋的頭顱還瞪大着一雙眼看着他們,便當場暈了過去。

城防的士兵們到處抓捕這些江湖高手,場面一度陷入混亂之中,蕭颯坐在馬背上,竭盡全力想要挽回局面。無奈,受了驚嚇的民眾們便猶如受了驚的野馬,到處亂撞,令士兵們根本無法執行公務。

鄧情蹙着長眉,瞧着窗下這一切景象,情不自禁的展開唇角,他回過頭,看向年輕男子,眼中放光道:“這是你家主人的手筆?”

這以帷帽敷面,不見真容的年輕男子,嘴角微微一翹,得意道:“不錯。”

鄧情高興道:“倒是不錯。”

他盯着街上慌亂成一團的蕭颯與竇月珊,不由自主的笑出聲:“這一遭,且看他們如何能解?想必,金武以及我在太守府里安插的護衛都在牛車中...倘若你家主人都能殺了...我之後便不必再多費心思處理了。”

年輕男子抿了抿唇:“將軍的想法...倒是與我家主人不謀而合。他正有此意。今日蕭颯與竇月珊失去了這些威脅您的籌碼...定會慌亂失措。屆時,您無論給出什麼條件,他們為了救人,也會答應的。”

鄧情挑眉不語,繼續觀察着樓下的一切。

此時此刻,在最靠近蕭颯與竇月珊的牛車旁,有四五名高手瘋狂逼近。

車內,被五花大綁、毫無反抗之力的“金武”只能眼睜睜瞧着錦簾之外不斷插來劍刃與刀鋒。

蕭颯與竇月珊被士兵圍住,護在身後,瞧見這驚心動魄之景,臉色不由慘白,焦灼難耐。

就在此時,一名身形極長的殺手,用他的長刀刺中了車內藏着的人,雙手握着刀柄猛的一下向上挑起,彷彿承受了千斤之重,額上青筋直暴,在剎那間,劈開了牛車頂篷。眾兵回首遙望,只見那牛車的篷璧四分五裂散成了木片碎花,“金武”被此人一把從牛車中扯了出來,長刀鋒刃已刺入他心口,他瞪大雙眼,盯着將他置於死地的殺手,唇間一口污血吐出,沒過片刻便斷了氣。

這群江湖高手不知被何人召集,武功之高絕,令邊城士兵難以抵抗。牛車上的人,便這樣一個一個的拖出來被殺。

眼看情勢不對,竇月珊緊抓韁繩,仰着脖子朝街上的護衛與士兵說道:“眾將聽令,分別朝東南與西南兩個方向逃脫撤離。不必與賊寇做糾纏!保住車內人!”

一眾追着殺手刺客到處跑的士兵護衛們聽到這一聲大喊,才急匆匆的停了下來,保護牛車僅剩下的幾人簇擁着朝人群多的地方涌去。

這些高手順勢追了過去,千鈞一髮之際,從民宅與甬巷兩邊奔出了另一批身穿甲胄的士兵,用人體鑄成一道銅牆,死死的擋住了刺客們的去路。

錢暉與趙拂聞訊奔來,及時阻止刺客大開殺戒,為護着人證逃跑的護衛們爭取了時間。

鄧情收了目光,將軒窗關上,不再關注這些江湖高手的動向,又與年輕男子多說了幾句,便轉而離開了茶樓,趁着街上人群混亂之際,迅速朝自己的府邸疾去。

不一會兒,雍州守軍也因這驚天動靜趕來,將太守府門前的巷落圍得水泄不通。

刺客們見狀,及時止步,在兵衛還未徹底將街巷封鎖之際,向四處竄逃,很快便與驚慌失措的人群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而竇月珊與蕭颯則在士兵的簇擁下,朝太守府後巷而去。

張狂而激烈的打鬥使得太守府跟出來的護衛各自分散,在毫無秩序的人潮中尋找出路,費力朝人少的地方回合。七顛八倒的小巷長甬上,受了驚嚇的人群始終堆擠着散不去。

錢暉與趙拂竭盡全力疏導,又十分留意人群中的人,不想輕易放過那些憑空出現刺客殺手。怎料人群兇猛,儘管他二人擦亮了眼睛仔細搜尋,卻抵不住那洶湧奔波的人浪,頃刻之間被衝散,各自不知去向。

這場災亂持續了約莫半個時辰,才漸漸平息下來。

從太守府中出來的護衛與士兵們在騷亂平定後的兩柱香里陸陸續續的趕到了太守府後巷。

眾人皆一副狼狽之象,疲憊不堪,身心俱累。

蕭颯清點着囚犯人數,沒幾下便已點完,神情凝重的立在小巷中間。

竇月珊下馬,挪步朝士兵聚集地走來,一看中間那僅剩下的六名囚犯,便暗暗捏緊了拳頭。

“小郎君。眼下...最能證明鄧情之罪的金武...已被滅口。您今日...還要前往都護府么?”蕭颯餘光瞥見他的身影,便低聲詢問道。竇月珊冷着面孔,朝面前的一眾士兵環顧一圈,故意咳了兩聲道:“金武都死了。我等自然不能再魯莽前往都護府,草率行事。”

聽着他刻意的嗓音,蕭颯皺起了眉頭,一臉古怪的盯着他看。

沉吟一番,蕭颯又見他朝自己恭敬一拜道:“刺史大人。今日...長街之上鬧出這一幅慘劇,只恐大家身心俱疲,不如...原路返回,歸府吧。”

見他這麼輕易的就要撤去人馬,蕭颯更覺得稀奇,但他觀竇月珊神色,似乎絲毫不為方才的一場血殺而擔憂。彷彿,在這場不由分說的屠殺中,死得都是一些無關竟要的犯人,並不影響他們的計劃一般。

蕭颯想開口詢問,唇瓣嚅動片刻,望着面前齊刷刷盯着自己看的士兵們,又把話吞了下去。

他默然點頭,應了竇月珊的請求,讓士兵押送剩餘的犯人,從小道轉去,原路歸府。

正當他自己也準備離開時,竇月珊卻扯住了他的衣袖。

蕭颯回首相望,只見這名頂着曹賀麵皮的郎君將食指放在唇間,對他做出噤聲的動作,雙眸望過來,充滿機警與防備。

“大人,您忘了,下官還同您約了巡營呢。”竇月珊張口胡說八道,用眼神暗示着對面的這個中年郎君。

蕭颯凝眸一聚,暗暗收斂了神色,配合著他的戲碼,故作恍然道:“你不說...某便是忘記了。”

“既如此...蕭大人先請吧。”竇月珊露出笑臉,順勢攤出手來,朝巷前岔路指去。

蕭颯雙手朝背後一負,往前走去。

兩人並肩,在太守府後巷的漫步而行。繞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走出巷子,往大街行去,彷彿真的要去城外校場。

然,這兩人靠近城門後,卻突然右拐,朝另一條小路閃去,瞬間失去了蹤跡。

此時,在他們身後的高屋石瓦上,恰巧冒出了三四個蒙面人,瞧見此景,心中不由一驚,匆匆忙忙追上去,奔至小路時,已不知這二人的去向。

蒙面人的其中一個左右張望了一圈,低聲對同伴說道:“這下不妙,跟丟了這兩人,如何向主人交待?”

另一人回道:“罷了...長街鬧成這樣,最能威脅鄧情的那名人證也已被滅口...恐怕他們一時間不會着急去都護府了。我們回去繼續盯着太守府的動靜吧。別忘了淮陰侯還在那裡呢。”

匆匆幾句結尾,這一行三四個人便朝另一條小路鑽去,在遙遙青巷中逐漸消去了影跡。

城邊街角陷入一片寂寥中,片刻後石牆縫處堆着的編籃長筐忽然動了動,從裡面鑽出了兩個人,正是方才消失的竇月珊與蕭颯。

他們二人拍了拍肩襟處沾上的泥灰,面對面站定,互相投望,神色十分沉重。

蕭颯望了望四周,湊上前去朝青年低語一句:“竇小郎君...跟在我們身後的這些蒙面人怎會知曉君侯身份?”

他滿眼驚駭,心中揣揣不安。

竇月珊心事重重,垂下眼帘,暗暗蹙起了眉尖。

見他不說話,蕭颯攥着衣袖,神情緊張地詢問道:“小郎君,鄧情會不會...”

“不會。”

他的話還沒說完,竇月珊便果決的打斷,搖了搖頭道:“君侯行事極其小心。鄧情失蹤一月有餘...不僅重傷,還被監禁,消息落後不通。且,都護府的人又在戰亂中損失了一半,鄧情就算命人調查了君侯的行蹤,也無法從中找到什麼端倪。”

蕭颯微怔:“竇小郎君怎麼說得這樣肯定?”

面前的青年噤了聲,一雙黑洞洞的眸忽暗忽明,彷彿已經有了猜測,又似乎並非十分確定。

蕭颯隱隱察覺,問道:“郎君莫不是...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