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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曲不明白城勉話中之意,表情疑惑的盯着江呈佳離開的放心,心底略有些抵觸。他受小顧的影響,對這個女郎的印象並不好。

江呈佳奔於夜市,早已管不得客棧里的兩位郎君對她到底是什麼想法,一心只想快點回到思音坊。

街上兵荒馬亂,白日里叫嚷着討公道的群眾們,此刻正死死守着各大官衙府邸,分別蹲在台階上、長街角落、郭區民巷之中,任憑官府兵士驅趕,也不願離開,一個挨着一個,相互抱團取暖。巡兵四處布控,生怕歇在街角、路邊、郭區小巷裡的平民們再次鬧出白日里萬人轟動的情景。

江呈佳小心翼翼在巷中行走,躲過一波又一波的官兵,歷經萬般周折才轉回到思音坊所在的街坊中。誰知,還未靠近那片郭區,便聽到裡頭傳來一陣嘈雜吵鬧聲。她立時頓下腳步,悄悄退後,貼着青磚石牆,仔細分辨屋內的動靜。

“讓開讓開!”

一聲氣焰極其囂張的怒罵傳來,緊接着便是鋒刀劍鞘的摩擦聲。

“你是誰?怎敢在老夫的樂坊如此放肆?!”房四蒼老卻略帶渾厚的聲音傳來,“若再上前一步,便立即上報官府,將你們送入牢獄!”

“阿肆,不許如此無禮。”一個中年男人在嘈雜的嚷嚷中冒出了聲。

“老翁...是在下失禮在先,向您致歉了。”中年男人繼續說道。

房四冷臉威嚴道:“一句輕飄飄的失禮,便以為能打發老夫了么?你們無端闖入老夫的地盤,難道不該給個解釋么?”

“老翁息怒,在下前來...是有要事相求。未曾仔細同在下的同僚兄弟們詳說。他們都是草莽出身,難免性急了些,卻並無惡意,還望老翁見諒。”那中年男人又說道。

房四不耐煩道:“罷了罷了,夜深了。老夫就當你們誤闖了樂坊,快些離開這裡吧,莫要讓老夫憂躁。”

“老翁莫急...在下有一事相求,望老翁給個傳話的機會。”

房四疑惑的聲音傳來:“傳話?傳什麼話?老夫這裡是樂坊...難道郎君識得坊中某位樂師,想要與他深夜敘舊?”

“非也。”中年男人否定道,“老翁還是莫要多問了,只需向您的主子帶句話,就說...沐陽巷東路的林兄弟前來拜見舊相識...你家主子自然會接見。”

房四一陣沉默,彷彿被這男子的話問住。

“老翁怎得不說話了?”中年男人疑問道。

江呈佳站在牆角聽着,愈發覺得此人熟悉,仔細一想他方才所報的巷名與所在街路,便猛地反應了過來。沐陽巷東路,姓林...

她想起自己畫給沐雲與閆姬的地圖,上面標註了幾個林木可能藏身的地點中,便有沐陽巷,於是立即曉得,此刻闖入思音坊中的人,正是從京城近郊郭區、鄧氏府兵嚴密看防下費盡心思逃出來的林木。

確定來人是誰,江呈佳悄無聲息的攀住青石壁牆,稍稍用力,便輕鬆爬上了牆頭,她慢手慢腳的沿着青牆爬行,提着裙擺,在郭巷的牆頭飛奔,繞了一段路後,來到了正對樂坊後院的牆上,一個縱躍跳了下去。

到底是傷了根基,江呈佳施展輕功自牆上飛下來時,丹田險些提不起力,快要降落在地時,突然一個踉蹌,跌在了草叢裡,發出不小的動靜。

廊下頓有一人壓低嗓音,呼喝道:“是誰在哪裡?!”

江呈佳撐着身體,從草叢裡冒出了頭,伸着脖子朝長廊張望了一番。

那黑影自廊道中走了出來,一點點逼近,昏暗的後院中,只留一輪明月的照耀。江呈佳仔細辨認逼向她的人,待她走得很近了,才瞧出來她是誰。

於是喚了一聲:“沐雲。”

聽到這聲熟悉的叫喊,黑影不禁微顫,着急忙慌的奔了過去:“阿蘿?阿蘿是你?”

江呈佳摸索着從草叢裡爬了出來,灰頭土臉的坐在石地上喘着氣道:“是我...我在這裡。”

沐雲跑得及,差一點便在她面前摔個狗啃泥,好不容易剎住了腳步,前身一傾摔在了江呈佳的身上。

“哎呦!”一聲驚呼傳來,兩人都痛得眼冒金星。

江呈佳嘟囔道:“阿依...我不過離開片刻光景,你這樣着急作甚?只恐怕...我人沒有被官府抓住,就先被你砸死了。”

沐雲壓在她柔軟綿暖的身體上,聽到她的抱怨,卻不肯起身,使勁抱着,帶着哭音囔囔道:“你個不聽話的小崽子!怎麼就一個人出去了呢?又逞能了不是?外面兵荒馬亂的,你可知我有多擔心你?”

“哪裡就那麼危險了。我雖然傷及根基,不能習武,但卻不至於一點防身技能都沒有了。別忘了,我仍擅長易容術,麵皮千變萬化,混在大街的民眾中,又有何人能看破我的身份?更何況...我這不是安安全全歸來了么?”江呈佳哭笑不得的被她壓着,無奈長嘆道。

沐雲狠狠地摟住她的脖子,抱着不肯撒手:“江夢蘿!你慣會與我們說好聽的。若無事安好,便說是我們多慮,若陷入了險境,每每愧疚的便都是我們,自責未能將你看護好。你自己倒是輕鬆自在了,叫我們看着你在生死之間折磨,一次次將你從冥兵手裡搶回來。阿蘿...我不止一次同你說過,行事之前,先考慮考慮自己的安危,莫要一股腦的急着救旁人,自己卻落得個重傷失魂的下場。”

“阿依...”江呈佳聽着她急促關切的語氣,頓生心疼與愧疚,低聲道:“都是我的錯。只是事出緊急,我顧不得找人向你通報,又怕打亂了你與閆姬的布局...這才隻身一人離開了樂坊。幸好,我此去,事情辦得十分順利,並未出什麼差錯。”

“你見到太子殿下了?”沐雲終於從江呈佳身上翻了下來,拉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不錯。”

“阿蘿...我不懂,你為何要去讓太子入宮為阿軼求情?他是阿軼的學生,此刻最應當避嫌才是。如此莽撞的在御前為阿軼求情,只恐怕...會起反效果。”沐雲拍了拍她裙擺上沾着的土,握緊她的雙手,滿臉疑惑道。

“我讓太子入宮,並非是去向魏帝求情的。魏帝多疑,若此時東宮插手東府司之事,必然會惹怒他。”江呈佳解釋道。

沐雲問:“那你為何..還要執意去尋太子,叫他入宮?”

“鄧氏勾結少府官奴,私納皇城內庫的財寶一事...你可曾聽兄長提及過?”江呈佳直接將話題切到此事上,一個眼神向沐雲瞟過去,這女郎便立刻反應了過來。

“你是想讓太子...勸服陰利成,用此事,挑起魏帝的怒火,轉移他的目光?讓他對鄧情、鄧元所說之言產生懷疑,從而讓阿軼有喘息之機?”

“阿依真是一點就通。”江呈佳勾了勾她的鼻尖,親昵溫柔道。

她突然如此,沐雲毫無徵兆的紅了臉,水靈雙眸輕輕剜了她一眼,嬌俏跺腳,捏着嗓子道:“作甚勾我鼻子?”

這女郎雖然樣貌生得極其柔美、動人心魂,平日里卻是一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模樣,倏地這樣矯揉造作起來,令江呈佳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於是她立刻收回溫柔,恢復尋常模樣,將她推開,一臉嫌棄的說道:“我還是正常些吧,免得你又神經發作,拿腔拿調的與我說話。”

沐雲也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伸出手捏住她的肩膀與脖子,惡狠狠:“江夢蘿!誰拿腔拿調!”

江呈佳被她鬧得啼笑皆非,抓住她的雙腕,笑嘻嘻道:“好啦好啦!別鬧了,阿依!眼下還有正事要辦呢!”

“什麼事?”沐雲停了下來,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問道。

江呈佳瞥她一眼,奇怪道:“外頭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你不知道?”

“外頭?你是說...一群魯莽糙漢誤闖樂坊之事?我讓房四叔親去處理了,應當並無大礙。”沐雲好似並不在意外頭的動靜。

“哪裡是一群魯莽糙漢?是林木帶着一批人前來試探了。”江呈佳說道。

沐雲詫異道:“什麼?!林木?!!”

“你一直呆在屋中未出去,也難怪不曉得。我剛剛翻牆進來前,親耳聽見了那群人中,有一個姓林的人與房四叔的對話。這會子,四叔應當正往屋院走,該要向我稟報此事了。”

沐雲不由驚嘆道:“我與閆姬前腳才將林木的父母妻兒從沐陽巷中劫走,他竟然後腳便尋了過來?房四叔近兩年都在京城與閆姬一同經營思音坊...行事都極其隱秘,外出辦事,也時時以面具遮容,應當無人知曉此地乃水閣據點。這林木到底是怎麼尋到這裡來的?”

江呈佳道:“他要替鄧府辦事,總有一些門路,否則如何在鄧國忠眼下過活?思音坊近半年來活動頻繁...林木當然會有所察覺。不過看這情形...他應當並沒有同鄧氏中人透露思音坊的秘密,偷偷為自己藏了條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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