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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景象使江呈佳心中猛顫,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京城之中,配備空腔鳴箭的府邸,除了廷尉府,便只有東府司了。竇月闌不可能莫名其妙射出鳴箭。這三記巨響,只有可能是兄長所為。鳴箭射中戰旗,說明兄長想要提醒她什麼,若城中擒賊順利,他根本無需射斷旗杆。

她轉眸片刻,心裡有了猜定:平城門出現的異象,極有可能是敵人聲東擊西之計。倘若城中兵亂,是周源末在幕後主使,為了保住他這些年在京城積攢的人馬,他必定會出奇招擾亂兄長與君侯的防守,故意強攻沉悶,並用另一種方式突破重圍,掩護他之人安全撤離。

周源末行事雖然極端,性子卻十分縝密,他極有可能將今日成敗的兩種可能都考慮在內,為自己設了一條後路。他膽大心細,籌備洛陽之事良久,為了能夠逃脫成功,定會巧修一條通往城外的暗道。此暗道,還需要瞞住魏帝、寧錚以及朝中各大臣的眼睛。因此,最危險之地,便是最安全之地。

她在迂思回慮之下,確定了周源末最有可能設置暗道的地方,立刻帶着人朝城西馬不停蹄的奔了過去。

戰旗崩裂,使得守在城外的伏兵紛紛驚駭。付沉眸光奇異閃爍,心中想:難道真的如江呈佳所說,城內出了大事?

他心中萬般不安。然,平城門內的廝殺聲仍不絕於耳,如此動向,使得他不敢輕而易舉的領兵前往城西尋找女郎。沒過片刻,城門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彷彿有人在撞城門長栓,意圖破門而出。付沉更加緊張起來,屏住呼吸死死盯住,生怕錯過時機。

那靈霧傷害極大,即便寧南憂領人將霧氣來源撲滅,東府司與廷尉府的兵士也傷及大半。景汀所領的禁衛軍,亦中了霧氣的毒素,哪怕只是輕微,也削弱了大半兵力。趁虛偷襲的賊人,約莫只有五百左右,但個個身手矯健,手中又持着不明粉末,在城前四處潑灑,致使受了毒素影響的士兵們發了瘋似的攻擊自己人。竇月闌與景汀艱難強撐,不到半個時辰便都已抵不住攻勢,只能尋人稟報江呈軼,請求江府更多兵士支援。

不曾想,禁衛軍中斥候還未跑出三里地,便聽見空中傳來了三聲巨響,牆頭戰旗吱呀搖晃兩下,便猛地墜落,發出驚天雷響。約莫一盞茶後,眾人便瞧見東府司的江大人重新領着兩千軍兵,駕馬奔馳而來,衝著竇廷尉與景統領大喊:“二位大人,請開城門!”

竇月闌緊握寶劍,正奮力抵抗敵人的襲擊,聽到這聲河獅東吼,只覺如雷貫耳。他不可思議的盯着飛馳而來的郎君,不解道:“江大人,為何要開城門?”

便在此時,一名黑衣人揮起手中長刀便要向竇月闌的肩頸砍去。景汀眼疾手快,手中長槍一挑,用力一擊,將那意圖不軌的殺手震出三米之外,身手異常矯捷,迅速來到竇郎身側,與之背靠背禦敵道:“竇大人,留神些!”

竇月闌猛回頭瞧見此景,胸口撲通撲通狂跳不止,只覺得雙腳虛軟:“竇某謝大統領救命之恩。”

面對強勁的敵人,景汀眸色沉沉,果斷堅定的對身後人說道:“竇大人,便按照江主司所言,開城門吧!說不定,他在城外另有安排!”

經他提醒,竇月闌終於反應過來,當即收回疑慮,衝著圍繞在身邊的府兵大喊:“開城門!”

幾番周折下,得以從敵手脫身的府兵們,聽從命令,紛紛向城門撲去。而江呈軼也領着兩千軍兵趕至了平城門前,將剩餘的四百多名黑衣人團團圍住。

廝殺圍剿時,城門長栓被府兵抽離,沉重笨拙的朱紅大門應聲打開。那四百多名黑衣人被江呈軼驅逐出城,向郊外趕去。暗暗守在林郊的付沉,見此場景,立即施號發令:“眾士聽令!協助江主司擒拿賊人!”

他身後的隊伍早已蠢蠢欲動,得了號令,便紛紛從林中起身,舉槍舉劍奔往平城門前,與江呈軼裡應外合,將賊人團團圍住。

竇月闌與景汀傷痕纍纍,自城門而出,眼見郊外奔來密密麻麻的兵士,不由愕然。

原來,江呈軼早在城外設了伏兵,假設城門被攻破,他便可聯閤府兵瓮中捉鱉。四百名黑衣人面對三千餘名士兵,知曉被擒已是必然結果,不敢再輕舉妄動。

處在城西尋找出城暗道的江呈佳,聽到了平城門外傳來震耳欲聾的奔走聲,便知兄長與付沉極有可能已經得手。

她帶着人馬,仔細尋找,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條通往城西郭區的秘密暗道。此道雜草叢生,漆黑陰暗,被小巷遮掩極難被人發現,裡面已空無一人,但石磚上的青苔卻又被人碾壓踩踏過的痕迹。她立即扭頭朝暗道所通的方向尋找蹤跡。在灰沉沉的天色下,她發現通往京郊深山的長林古道上,有一道極其細微的拖痕。再往前尋,便見滿是灰塵的泥路上,印着一堆凌亂的腳印。

她瞧着這些痕迹,像是沒多久之前才留下的。這些腳印數目龐大,從城中撤離的人數定然不在少數。他們並無牛馬等代步工具,僅憑雙腳,又要顧及隊伍人數,一定沒走多遠。

推出這些判斷後,江呈佳立刻命人行馬追擊。

古道漫延至深山,從此處通行,有一處極難行走的小路,需越過山嶺,才能走出洛陽。

藍衣女子領隊,好不容易從暗道撤離,走到古道盡頭,卻見一座巍然高山,不由長聲哀嘆。深山小徑,路途不僅遙遠,且極其容易迷失方向。她對此路並不熟悉,卻不得不選擇這裡。人馬長行的所有通道,都被江呈軼設了人手監管,就算強行突圍,恐怕也難尋活路。

藍衣女子擦去額上汗珠,命手下一人先去山中探路,正預備讓眾人在山前休息片刻,一旁茂密的林叢中忽然傳來了窸窣聲。她立刻警覺起來,令眾人噤聲不語,自己則從腰間抽出短刀,悄悄逼近傳來聲音的地方。就在她準備揚刀刺入林叢時,裡面忽然撲出一個渾身泥濘的人來。

藍衣女子當即抬腳,欲予其致命一擊,誰知這人身手極為靈敏的躲過,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了起來,並出聲喊道:“緋玉公主。”

這熟悉的聲音一出,藍衣女子迅速停了攻擊的動作,望着眼前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人吃驚道:“周源末?”

這人滿臉污漬,一雙陰柔的眼眸卻分外明顯:“公主,確是屬下。”

緋玉先是驚訝,後有些疑惑道:“你速度這麼快?剩餘的五百人呢?怎麼沒跟上來?”

周源末眉尖一顫,聲色發寒:“他們全部被捕...押入了東府司。”

他心裡清楚,若不是要顧及自己逃命,這些人,他本可以相救。可為了大局,他們不得不犧牲。因為,他絕不可以落入江呈軼之手,也不可再重回淮陰侯府。

緋玉沉默一陣,冷哼道:“毒鼎山莊二弟子真是心狠手辣,到底還是為了保命,棄了跟隨自己多年的兄弟。”

她暗暗諷刺着,眼前男子卻面不改色道:“公主若想挖苦我,也不必挑在這個時候。那江女已察覺我們的動向,派人朝這般追過來了。”

“什麼?”緋玉臉色一變,朝古道循望而去,心底暗罵一聲,隨即命修整的隊伍即刻啟程。

周源末對古道通往的山路極其熟悉,恰好幫了緋玉的大忙。但江呈佳的人已尋着蹤跡追了過來,山路難行,他們走不了多久,便有可能被江呈佳追上。

深山入了一半,緋玉忽然停下了腳步,對周源末道:“臨行前,本宮交予你的帛書在何處?”

周源末瞥她一眼,默默從懷中掏出了絹帛,伸手交給了她:“公主...要做什麼?”

“取回我自己的東西,也要同你解釋?”緋玉不悅道。

周源末止了聲,不再多語,只見緋玉攥着那份帛書,側身附耳對自己的貼身侍衛低聲說了一陣。那侍衛便從她手裡接過帛書,與隊伍逆行,匆匆奔下了山。

隨後,緋玉重新啟步,提着裙擺朝山深處行去。周源末將此景收入眼底,心中對江女以及緋玉之間的關係起了疑慮。

江呈佳不得騎馬,只能在城西焦急等待。江呈軼處理完平城門的戰後餘事,便駕馬朝城西奔來。隔着很遠,他便瞧見自家妹妹站在古道接口處,翹首以望。

他拉住韁繩,將馬停下,解下身上披風,朝女郎行去,並展開披風為她披上:“你身子弱,即便是夏日,也不能站在風口。”

江呈軼牽住女郎的手,往道口側邊站了站。女郎起先肩頭一顫,仰首瞧清來人是誰,才敢鬆氣:“我已派人去找尋賊首蹤跡,也不知能不能趕在他們離開洛陽前,抓住他們。”

“放心,他們就算逃出洛陽,也不一定能順利從弘農離開。”江呈軼信誓旦旦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