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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呈軼微微沉眸,壓低身子問道:“陛下方才...不是已經相信臣對此案作出了結了么?陛下還說...可以不罰。怎麼忽然?臣愚鈍,還望陛下明示?”

他故裝蠢拙、小心試探,語氣里透着一股恐慌與畏懼。

魏帝冷聲說道:“朕方才說的不罰,只是不罰你私闖內宮的罪過。朕可沒有說過要饒了你的失職之罪。況且你對此案雖已有了結,可朝中眾臣與京城萬民還不知此事的原委真相,你總該拿出個像樣的理由去向他們解釋?”

“失職之罪?”江呈軼喃喃自語了一聲,隨即問道,“如此說來...陛下是相信臣與私放蘇刃一事無關了?”

“你冒死闖入宮中,拼了性命也要面見朕,不就是為了澄清這樁事么?倘若真如鄧情所說的那般,由你籌謀、薛青輔助、袁服動手,你又怎會再回皇宮,自投羅網?”

“陛下...真的信臣?”江呈軼顫着聲,帶着微微發抖的哭腔,抬首望着這位年輕的帝王。

“朕若是不信,如何還會親自來照料你?這便當是朕之前誤解你,作出的賠罪了。”魏帝從座位上起身,親自彎腰將他扶起,鄭重其事道:“朕已然信了你,但你要將實情據報,千萬不可有任何隱瞞。”

“臣遵旨...”江呈軼順着他的攙扶,緩緩從地上站起了身,一步步虛弱不堪的坐回了榻上。

“....臣逃避府衙追捕數日,一直潛伏在京郊之外,苦等數日,終於在山道上將逃獄的蘇刃抓獲。除此之外,臣還另外逮捕了幾名與之同謀的人,已大概摸清楚了當日劫獄案的事實真相。陛下!臣此時此刻第一想要澄清的便是袁服的罪名。”

魏帝蹙眉問道:“袁服?你要替他辯解什麼?當日殿上,鄧情壓着他前來,他可是親口承認了自己參與劫獄之事,亦承認了自己與東南巷搶劫殺人案有關。他先是草菅人命,後又濫用職權,私放重犯,罪名已是板上釘釘。朕可以相信你與他所為之事無關,但絕不允你濫用朕對你的信任,去為這樣一個蛇蠍之人辯駁。”

“回稟陛下。要說袁服草菅人命,那當真是天大的冤屈。東南巷搶劫殺人案與袁服根本沒有半點關係...案發當日,袁服一直在東府司御史台內處理公文,根本沒有機會去往東南巷...”江呈軼為袁服辯解着,一臉悲泣。

魏帝卻反駁道:“朕可是聽說,殺人者乃是一名喚作陳五的人。袁服沒有親自去東南巷,難道就不能指使陳五殺人?江卿,你未免也太信任袁服了。”

江呈軼道:“陛下...臣信任袁服,便如同陛下信任臣一般。臣對袁服的品行了如指掌,知曉他絕不會如此行事,才敢在陛下面前爭論一二。”

“爭論無用,朕要看的是證據,你說他是被冤枉的,與東南巷殺人案無關,總要有確切鑿實的證據。”

江呈軼立即拱手作揖道:“臣...有證據,宮門之外,停屍於義莊之中的陳五屍體便是證據。”

“陳五的屍體?”魏帝先是一怔,後而直接笑了起來,“既然已成屍體,又豈能當作是證據?袁服先你一步將他滅口也未可知。”

江呈軼力稟道:“陛下...此人死時,袁服已被宮廷扣押,又何來機會將其滅口?”

“你是說...此人在袁服下獄後,才被殺?”魏帝緩緩收住笑聲,眉頭緊鎖道。

“正是如此。”江呈軼垂頭答話,“臣在郊外嚴防死守,為得便是抓獲此人與蘇刃。一日前,意外的在城郊牛欄坡上發現此人搏殺打鬥的痕迹,一路尋過去,趕到時,此人屍體上還留有餘溫,脖頸被人一刀割開,死狀奇慘。若真是袁服指使陳五殺人...此人又怎會在袁服入獄後,才被殺?”

魏帝聽此言論,默默沉寂下來,眸中也漸漸暗寒起來:“那麼依照你的意思?”

“陛下...袁服確實是遭人誣陷栽贓的!”

“若確如你所說。那麼袁服又為何要承認罪名?”魏帝疑問道。

江呈軼答道:“此乃袁服迫不得已之舉,實是無可奈何。袁服之妻母在東南巷搶劫殺人案事發後,便失去了蹤跡,袁服家宅也被人洗劫一空...而當日押送蘇刃前往刑場行刑之前,袁服也曾因東南巷的案子親自前往偵察,歸來後便已神色不對。這一切的一切分明是有人綁架了袁母袁妻,以此要挾袁服...不得不為其行事。”

“你說得可都是真的?”

“人證物證俱在,臣不敢胡言亂語。”

“如你所說...那麼袁服後來在牢獄之中,掩護陳五與蘇刃對調,安排贗品入內,混淆視聽,也是他受人所迫而為?”

“回稟陛下...正是如此。”

“荒唐!”魏帝冷冷道,“你當朕是三歲兒童么?這麼好欺瞞?”

江呈軼臉色一白:“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朕不信,何人敢光天化日之下,綁架朕的臣子家屬為要挾!”

顯然,魏帝很不相信江呈軼說的話,骨子裡皆是排斥與厭惡,他目光陰騭,死死盯着江呈軼道:“朕猜...恐怕你接下來便是要指證鄧情了吧?江呈軼...你以為朕肯自降身份前來親自照顧你是因為什麼?朕可沒那個心情聽你在這裡胡扯!”

果然,如他先前所料,此時此刻他出現在皇宮,以一己之力澄清冤情,指證鄧情,在魏帝看來,只不過是剷除異己的行為。

魏帝動怒,江呈軼便再次從榻上起身,朝他跪了下來:“陛下...臣知陛下不願信臣,故而,臣準備了十足的證據,還望陛下一觀。倘若陛下看了這些證據,還不信此事乃是鄧情害臣...臣願受陛下任何處置,從此以往再無任何怨言。”

魏帝陰陽怪氣道:“好啊。朕倒是要看看你有什麼證據能說服朕。”

“陛下,臣獨自一人,冒死闖宮,故而所有證人與證物都備在了宮外,倘若陛下允准...臣願清點證據,引領證人入宮,入殿與鄧情當面對峙。”江呈軼謙卑至極的說道。

“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又打算出宮求助誰?”魏帝冷笑道:“朕不允。你且告訴朕,你的證人與證物都藏於何處,朕命崔遷親自去取,並引證人入宮。”

江呈軼垂頭,寒眸一閃,冷光直溢。但他表面上仍裝得一副得受天恩的模樣,感激涕零道:“陛下願見臣之證人與臣查實的證據,已是莫大的信任,臣不敢再有奢求。”

魏帝懶得再瞥他一眼,向帷氈外喊道:“梁岳,去南殿叫你師父來。”

帷氈外守着的梁岳聽到這聲喚,立馬應了一聲道:“喏。奴婢這就去。”

聲音落罷,那小內侍便輕手輕腳的竄了出去。

江呈軼跪在地上,魏帝再未說過半句關切之語,甚至也無讓他起身之意,只是就這樣冷着。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直到崔遷在梁岳的帶領下,來到了武英殿中,才打破了這死寂般的氣氛。

“陛下!陛下!老奴來遲!還望陛下恕罪。”崔遷聒噪的聲音傳來,使得屋子裡的人紛紛皺起了眉頭。

只見這老宦官掀開帷氈,一步沖入了屋內,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滑到了魏帝面前。

“你這奴才!什麼時候才能不聒噪?!”魏帝一腳踹到崔遷的肩頭,將他踹的摔了個跟頭。

崔遷紅着臉粗着脖子,渾身是汗,跪倒在魏帝腳邊,抱着他的大腿不放:“陛下!老奴有罪!陛下切莫動氣!您的身子要緊。”

魏帝厲聲對他道:“鬆手!若再如此,當心朕真的治你的罪!”

崔遷這才期期艾艾的鬆手,轉身一看,便瞧見江呈軼穿着單薄的中衣,身上傷口依舊滲着血,如風中枯草般,羸弱至極的跪在地上。

崔遷心中咯噔一下,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的跳了起來。

魏帝對他道:“朕有幾樁事要你親自去做。江卿已在宮外備好能自證清白的證據,亦有證人可為他證實,朕要你悄悄帶人將這些證據與證人帶入宮中,切記莫要讓任何人發現,否則朕唯你是問。”

魏帝如此說著,崔遷僵持着身子,連連應道:“老奴遵旨,定將此事辦的妥當。”

“另外...朕要你,繞過宮獄所有人的眼睛,將鄧情給朕帶出來,就悄悄帶來武英殿,朕有話問他。”

崔遷一聽,不由哭喪着臉道:“陛下...您這不是在難為老奴?宮獄裡那些個官吏,哪一個不是精明似鬼?老奴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的繞過他們的視線,將人給您帶出來?”

魏帝冷眼剜他,呵呵兩聲道:“朕還不曉得你?宮獄裡有哪幾個人通着你的路子,你瞞不過朕的眼睛。”

崔遷臉一紅,尷尬的說道:“到底還是陛下英明。”

魏帝再次踹了他一腳道:“還不快去辦?磨磨蹭蹭什麼?難道要朕剁了你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