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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志輕蔑一笑,收回目光,扭身向魏帝望去:“陛下,臣萬萬沒想到都護將軍竟如此會狡辯。據臣所知,引起弘農騷亂的,並非占婆兵!而是當年常猛軍逆案的叛賊,原常猛軍左前鋒——紀成!”

此人之名從他之口脫出,旋於殿宇頂空,像冰冷倒懸的劍,猛地墜下,碎成刀片,向魏帝齊擊而去。這個青年天子全身僵住,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城志,問道:“你確定...是常猛軍左前鋒紀成?他不是早就死在當年的那場叛亂里了么?怎會死而復生,重新現世?”

“啟稟陛下,據臣調查所知,那紀成,在當年的逆案中僥倖逃脫,被一名女子所救,改頭換面,悄悄隱於江湖,這才活了下來。”城志拱拳說道。

鄧情全然未料到城志竟然就這麼說出了紀成的名字,與他料想預測的完全不一樣。

城志將紀成供出的行為,令他滿心駭然,不禁猶豫疑惑,難道事實並非馮又如說得那樣?這幕後,並非江呈軼與淮陰侯合謀的?否則他怎會讓城志如此輕易的便供出了紀成?又或者...今日城志入宮,並非江呈軼授意,而是洪三逸為鳴不平,自己寫信告知了城志此事?

對於江呈軼與淮陰侯合謀一事,鄧府一直未尋到實證,派去打探淮陰侯府消息的人還未靠近,便被守在那裡的南陽公主趕了出去,根本無從得知寧南憂到底在不在府內。沒有證據,鄧情就無法指證江呈軼與淮陰侯合謀挑起事端,擾亂城防,置百姓於水生火熱之中的罪名。

“都護將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在鄧情深入思慮此事時,頭頂倏然懸起一聲冷寒的詢問。

他面色一僵,扭頭朝座上的皇帝望去:“陛下...臣、臣並不在弘農,具體之事...臣也不知曉。臣得知的消息,皆是那柳景遣派斥候送來的...書信所寫,確實是占婆兵大鬧弘農郡。臣才以為...事實就是這般。”

“你以為?”魏帝冷笑一聲道:“這件事是‘你以為’便能輕易解釋的么?你既然不了解事實真相...又怎麼會冒着被人發現的風險,命長鳴軍潛入弘農呢?”

“陛下!臣...真的不知弘農實際情況!”鄧情改了口風,拚命說自己不知此事。

因為他曉得,一旦魏帝命廷尉府前往弘農調查,郡城之內的官員們或許能替他掩瞞,但百姓們卻不會。那竇月闌查案,又從來不走尋常路,通常是從市井入手,深入調查茶樓酒肆,以此獲得線索。就算弘農民眾受府尹與眾官脅迫,不敢言出真相,但難免會有錯漏之處。若是細察,定能發現蛛絲馬跡。

況且,鄧情確實不清楚弘農如今到底是什麼狀況,馮又如自領着另一半長鳴軍離開,便再沒有傳消息回來。他飛鴿傳書以問情況,卻最終都石沉大海,音訊全無。他不能,也不敢在此時強撐着與城志對質辯解。他手中掌握的消息太少,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墜入陷阱之中,無法脫身。

城志問:“都護將軍方才不還言之鑿鑿的說...弘農之亂乃是占婆兵引起的么?這下,怎麼這麼快便改變了口風?”

鄧情面色鐵青:“城大人,我信你之言不可,不信你之言堅持自己的看法也不可...你到底要我如何?”

城志輕哼一聲,仰首望着魏帝不語。

此刻,上座的這位青年天子已是滿臉黑沉失望:“鄧情,你為了隱藏紀成之事,還真是絞盡腦汁編造謊言啊?竟不顧欺君之罪了么?!”

天子震怒,鄧情心間一涼,當即伏跪叩地,惶惶不安道:“陛下!!臣、臣確實不知實情...臣並非故意欺騙陛下!臣當真不知情啊!陛下!”

“你當真不知此事,還是有意隱瞞,朕定會命人調查清楚。如若讓朕知曉,你調長鳴軍入弘農是為了追殺紀成...朕定不會輕饒於你。”魏帝面色鐵青的盯着他看。

當今魏帝年少繼位,入住朝堂頒布的第一道聖旨,便有關於常猛軍逆案。帝命:凡常猛軍餘孽現身,眾臣不允捕殺,不允誅其妻兒,應禁閉於洛陽獄內,招安最佳,若不從,再論判刑。

這是天子入朝以來,始終堅持的旨令,不允任何人破壞,即便是鄧氏、付氏——帝之嫡繫心腹,也不例外。

在聽到皇帝要遣派人馬前往弘農調查時,鄧情的神色變得倉惶而無助,渾身顫慄起來。若此刻,他老實交待,興許還能獲得一點生機。可若等廷尉府前去調查,得知真相,那麼鄧氏一族便是欺君之罪,必然會惹得魏帝大怒不已。反覆思量下,他竟不知該如何抉擇。

正當鄧情伏地默聲時,守在殿外的崔遷出現在了門檻前,行禮鞠身,向魏帝一拜道:“陛下...廷尉竇大人於宮門外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鄧情始終垂着頭,耳聞竇月闌的名號,立刻屏住呼吸。

魏帝:“他要稟報什麼事?”

崔遷恭敬道:“事關靈儀車京外受襲,成平縣主與沐夫人失蹤一案。”

魏帝眉目間籠起一股憂愁之意,向崔遷點頭道:“來得正好,將他引入南殿。”

得到天子之令,崔遷並未着急退下,反而繼續站在殿門前道:“陛下...奴婢另有一件事要稟告。太子殿下與東府司江大人已候在南殿外,欲求見陛下。”

魏帝面色一僵,冷嘲道:“他倒是來去自如,有了阿衡的支持,如今連遞帖子入宮的流程也不用了?”

崔遷端禮垂頭不語。

魏帝斂眸,望向階下跪着的幾人,淡淡道:“該來的倒是都來了。朕今日,倒是看了一場好戲。讓他們先進來吧。”

崔遷應諾,悄悄退下,先引等候良久的太子與江呈軼上階,又急忙命手下小宦官前往宮門,通知竇月闌。

此刻,鄧情額上已出了細細的涼汗。這三人同時前來,實令他惶然失措。據殿內形勢來看,江呈軼與太子,應當不會親自開口彈劾鄧氏。但那竇月闌卻不一定了,他不知此人究竟在郊外查到了些什麼,只能一個勁兒的安慰自己:京郊殘餘的痕迹都已處理乾淨,平村與常祁山莊內也沒了可追蹤的痕迹,或許並無大礙。

就在鄧情來回思索此事時,殿前傳來了一聲喚:“臣江呈軼叩見陛下。”

鄧情扭過頭去,便見一名身着東府司魚鶴服,貌美絕代、清風玉郎的青年,站在門檻之外。而在他身邊,有一名年紀尚輕的少年,負手而立,眉目英挺,氣宇軒昂。這少年身穿着東宮儲君服,氣勢凌然。鄧情雖未見過,但觀他身上那華美的儲君服飾,便知此少年就是太子。

魏帝被這一聲喚驚起,黯下眸子朝殿前望去,眼見太子與江呈軼並肩而立,心中便微微有些不適。如今,太子倒是與江呈軼愈發親厚了。

“江卿如今入宮,都不用事先寫拜帖通傳了?”魏帝凝眸向他望去。

沒等江呈軼開口說話,太子先一步站了出來,在殿門之前,向高座上的魏帝拱手作揖道:“父皇...是兒臣讓老師不必通傳,讓他隨著兒臣直接入了宮中...”

魏帝冷眼瞥了太子一眼,拉下臉道:“朕讓你開口說話了么?怎麼...幾日未入宮向你母后請安,便變得如此沒有規矩了么?”

太子微怔,作揖的雙手懸浮在半空中,不知所措。這是第一次,魏帝藉著此等理由,訓斥了他。

江呈軼抬眼,向魏帝望過去。兩人的眼神,在剎那間於空氣中交匯,電光火石間,周圍莫名浮出了一股冷寒冰刺之意。

他手中抱着一沓卷宗,有些艱難的抱在懷中,用腋下輕輕夾着,這才作揖向天子行禮,謙卑恭順道:“陛下!是臣央太子殿下直接領着臣入宮的。若臣修書遞帖子入內...再經內官審批,想必要等到今日傍晚或是明日才能面見陛下...臣只怕無法將消息及時告知陛下...才行此舉。是臣僭越冒犯,願受陛下懲治。”

他言語小心翼翼,處處忍讓。太子見狀,不由懊惱的垂下了頭,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魏帝稍稍緩了緩臉色:“今日一次也就罷了。若下次再敢不通稟報入宮,朕便將你罰俸一年!”

江呈軼壓着眸色中跳動的情緒,再次於店門前俯身一拜:“臣謝陛下大恩。”

“入殿吧!正好隨朕聽一聽這堂上之事。”魏帝不再看他,隨意說了兩句,便低下了頭。

江呈軼這才退兩步,跟在太子身後朝內走去。不到一刻,竇月闌也被小宦官引入了南殿。

此人立於門前,先向魏帝行禮,待帝首肯,才緩緩入內,拱手抱拳道:“陛下!京郊靈儀車被劫一案,已有了些進展。”

魏帝沒有立刻命他說明具體狀況,而是向他問道:“成平縣主與沐夫人的行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