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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真的在意天命,怎會不顧一切的相助阿蘿,為了覆泱的神魂不因人間萬物毀滅,而與天命作對?

既然已走到這一步,又何懼天命再降下什麼懲罰?不管什麼樣的局面,你與我、阿蘿與覆泱,只要齊心協力,共同應對,難道還怕渡不了難關么?”

沐雲顧不得天命降罰的種種彎繞,一心只想先救江呈佳。

她性格快直,做事果斷,認為既然事情已糟糕到現在這個地步,那麼就算再怎樣惡化下去,只要他們四人共同面對,總有解決的辦法。

江呈軼卻堅持不同意道:“你怎知,再請雲耕姑姑出山,就一定能治好阿蘿呢?假設,強行扭轉的後果,會讓阿蘿日後的境況更加艱難,又當如何?

阿依...我們如今的處境,並不像從前作為神仙,下凡四處遊歷時那般,可以隨心所欲。人間勢運圖瞬息萬變,牽一髮而動全身,我們的任一舉動都要萬般小心,否則...一旦有什麼差池,對阿蘿和覆泱都可能是致命的打擊!”

“可是...”沐雲仍然想改變他的想法。

江呈軼卻不願再聽,強行打斷道:“不用再說了。阿依,此事到此為止,日後不必再提,我會在水閣挑選更佳的醫者隨侍阿蘿,時刻看顧她的病況。”

他閉上了眼,身體朝後移去,拒絕再與沐雲多說。

女郎盯着他,心中很是惱火,雖然曉得他這般堅決,有着十分正當的理由,卻仍然忍不住生氣。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只有你為大局考慮,只有你考慮到了阿蘿日後的處境,而我只顧及眼前,從來沒有遠瞻之見!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沐雲蹭得一下從床榻邊站起,怒聲罵道,隨即轉身氣沖沖的離開,神色極其陰沉。

女郎的憤然離去,令江呈軼心中不由自主的慌了一下。但他並沒有睜眼,也沒有挽留,默默嘆息一聲,便再無言語。

沐雲大步跨出屋子,在院中氣急敗壞的跺腳,邊氣邊罵道:“毫無人情味的傢伙!我怎麼選了這樣一個夫君來嫁!”她嘟嘟囔囔一陣,便離開了後院,往前廊奔去。

廊下作活的僕婢們瞧見這景象,紛紛面面相覷,不知屋中男郎與女郎究竟起了什麼爭執,忽然之間鬧成了這樣。

思音坊中的氣氛頓時詭異起來,前院的女郎生着悶氣,後院的男郎冷着一張臉誰也不理,僕婢們兩頭伺候,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在此時得罪了誰。

這樣的氛圍不知持續了多久,直至翌日,後屋不省人事的江呈佳在醫者的照料下,漸有蘇醒的痕迹後,才逐步破冰。

清晨微陽。

沐雲聽到醫者的來報,立刻奔至後屋,誠惶誠恐的守在江呈佳的床前,目不轉睛的盯着昏睡的女郎,不敢有一絲放鬆。

她屏着呼吸,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床榻上的女郎卻並沒有睜眼。這不禁讓她心生忐忑,冷冷瞪着一旁侍候的醫者,問道:“不是說她的脈搏逐漸恢復,有蘇醒的痕迹了么?怎麼到現在沒有半點動靜?莫不是你們診斷有誤?”

她帶着怒氣質問,眼神堅冷,令三名醫者膽戰心驚。

“閣主的脈象...確實平穩了許多,體內餘毒的作用也在慢慢褪去,照理說...此刻應當會慢慢清醒...屬下也不知..閣主為何...”為首的醫者吞吞吐吐的說著。

沐雲聽這不咸不淡的解釋,心煩意亂、惱怒煩躁至極,忍不住跳起來指責:“水閣供你們吃穿用度,你們連閣主的病都治不好...到底是來做什麼的?!一群庸醫!!”

“你何必遷怒他們?從昨夜到今日,他們已經寸步不離的守着阿蘿,一夜無眠的照顧,難道還不夠么?”

正在此時,江呈軼從屋外推門進來。

昨夜,在醫者為他縫合肩膀上的舊傷後,他便去思音坊的密室內,與文書卷宗呆了一宿,方才聽閆姬來報江呈佳的病況,這才趕了過來。

沐雲還沒消氣,瞧他慘白着臉色走進屋中,縱然心疼,但卻要面子的撇過頭,避開眼神不去看他,懨懨的諷刺道:“你這麼護着旁人,有真心實意的擔憂過你的親妹妹么?”

江呈軼皺眉,眼神緊緊凝視着她:“我自然憂心阿蘿的病況,可...也不會像你這般任意遷怒旁人。”

他話中帶着責怪之意。

沐雲越聽越惱火,煩躁至極,悶悶的說道:“是是是!你說的都對!我永遠是錯的!江呈軼!但願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

她氣急敗壞,從床邊站起身,又準備衝出去,腳步還未踏出去,手腕便先被一人拉住。

沐雲愕然,反應許久,低頭望去,便見那方才還再昏睡不醒的女郎,此刻伸出了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呈佳剛一清醒,便聽見沐雲與江呈軼的爭吵,忍不住頭疼,虛弱無力的喚道:“阿依...你怎麼又同兄長起爭執了?”

沐雲見狀,萬般欣喜,重新坐回了她的身側,關切的問道:“你怎麼樣?身上可還覺得疼?”

江呈佳將將熬過一場劫難,此刻渾身疲乏,睜開惺忪的雙眼,想要瞧一眼沐雲,卻見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

她嘟囔一聲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沐雲一怔,朝窗外望了一眼:“辰時三刻。怎麼了?”

江呈佳心中猛地一驚,又問道:“辰時?外頭下雨了么?”

她問的毫無邏輯,沐雲一頭霧水的盯着她,奇怪道:“屋外正是晴朗一片,日頭正高掛着呢...沒有下雨啊。你這是怎麼了?提的問題奇奇怪怪的。”

江呈佳聽着她的話,難以置信的怔住,呆呆傻傻的盯着一個方向看,陷入了沉寂之中。

沐雲察覺了她的異樣,帶着探究的目光,靠近幾分問道:“阿蘿,你...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江呈佳獃滯片刻,努力靠着聲音辨別著沐雲所在的方向,勉強揚起一個笑容,衝著她搖了搖頭道:“沒有...”

沐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瞧她神色如常,並無不妥,便暗自舒了口氣,以為是自己多想了。

“你既然醒了,我也放心了。阿蘿,你這次,可將我們嚇壞了。”沐雲嘆息道,“我同你叮囑了多少次,外頭的事情,自有我們去處理,眼下你身體的狀況,根本不容繼續這樣損耗下去。”

她嘮嘮叨叨的說著,江呈佳已完全聽不進去,腦子亂成一片,因眼前這片突如其來的黑暗而慌張無措、驚恐懼怕。

女郎睡在榻上,直愣愣的盯着屋頂懸樑,木訥如雕塑。

沐雲喋喋不休的說著,毫不留情的將她批評了一頓,卻見她毫無反應,不由無奈道:“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嗎?怎得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江呈佳緊攥着褥子,吃力的說道:“阿依...你帶着所有人...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突然下了逐客令,令屋中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紛紛露出詫異的神情。

屋中氣氛,在頃刻之間降到冰點。沐雲沉下臉來,十分不悅道:“我怕是招人煩的體質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願聽我說話,既如此也罷。我走便是,絕不在這裡自討沒趣。”

她心中的怨怒還未消散,便又被江呈佳激起,從床邊跳起,神色陰鬱,氣呼呼的朝外頭衝去。

江呈佳呆若木雞的躺着,對她充耳不聞。

一屋子的人啞口無言,面面相對,皆手足無措起來。江呈軼眼瞧着沐雲再次怒極離開,也有些氣惱的朝躺在床榻上的女郎剜了一眼,隨即步履蹣跚的追了出去。

僕婢與醫者們眼見另外兩位主公都已離去,亦不敢違抗女郎之命,悄無聲息的從屋中離開,又怕女郎再出什麼問題,只能膽顫心驚的守在門前,隨時等待傳喚。

房中忽然清冷寂靜下來,江呈佳發愣許久,終於從眼前的一片黑暗中醒過神來。她伸出雙手,用力的在眼前晃了晃,卻連自己雙手的影子都瞧不見。

她的雙眸,此刻便如失去光芒般,灰暗無色。

她未曾想過,這一次餘毒發作,再次醒來時,竟令她的世界徹底失去了光明。

江呈佳摸索着床褥,強撐着將自己支起,灰敗着臉色靠在榻上,無法從這樣的打擊中自拔,心內掀起巨浪波濤,久久不能平靜。

她預料到自己有這一日,卻未曾想過,會來的如此之快,如此的措不及防。

五官失聰...是她屢屢不聽勸告,任性妄為的最終報應,也是她一意孤行違抗天命,所得的懲治。此刻是眼盲,接下來...恐怕就是聽覺了。不過多久,她將會變成耳聾眼瞎喉啞,全身器官衰敗不聽使喚的廢人。她,竟落敗成如今的地步。

江呈佳自嘲着,扶着床欄,踉踉蹌蹌的下了榻,雙手向前伸去,對着空氣一陣亂抓,沒走兩步,便被腳榻絆倒,摔在了擺放在側邊的銅盆上,被水潑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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