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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呈軼頓住腳步,卻沒應聲。氣氛跌入冰淵,冷到極致。

鄧情忍着心中的怒意,咳了幾聲道:“好。我不多問了。告訴那個讓你傳話進來的人,我答應他的條件。只要他能救我出去,我可以將商路的消息全部告訴他。”

“你能這樣想,便是最好。正午時分,行刑之前,會有人救你出去。你安靜等着便是。”江呈軼隨意叮囑了一句,便欲抬腳離開。

鄧情看着他修長清朗的背影,眼裡滿是憎惡,他拽着牢門的木欄,高聲喊了一句:“江呈軼,我看你也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玉朗清風罷,你不是非常厭恨鄧氏么?怎麼如今,也肯受旁人指使,用我的命來換取一條商路的消息?什麼忠直純善、什麼清廉自正?不過是你偽裝的外殼。你與我們也沒什麼兩樣!”

此話落罷,江呈軼再次頓住了腳步,他轉過身,冷眼盯着牢房的方向,陰森森道:“鄧情,莫望自己臉上貼金了。若不是你這條命還有點用處,我絕不屑於踏足此地,與你多費口舌。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管不着,今後也沒機會再知曉。你記住,出了這牢獄,好好守住你的命,別讓惡鬼索了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他站在青色燭光中,沉着一張臉,在幽森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的可怕,一股強大的氣場壓迫過來,令鄧情冷不丁的縮了縮腦袋。

江呈軼收了聲,仿若冥王現世,敲定了鄧情的死期。不知怎得,他心裡生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寒瑟。

這個被幽光籠罩着的青年,果斷迅速的轉身離開,慢慢消失在了走廊的鏡頭。鄧情盯着他離開的方向,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被抽走,猛地滑倒在地上,只覺得疲憊不堪。

江呈軼負手走出牢獄,小官吏正在門前等着,轉眼瞧見他出來,立刻面露喜色,恭敬客氣道:“江大人倒是準時...若您再不出來,小人便要進去尋您了。”

江呈軼衝著他點點頭,神情凝肅,悶聲不語。小官吏不敢與他多說,為他打點好東市大牢後,便一路帶着他從側門的小徑離開了這裡。薛四已在小木屋內等得十分焦急,正抬腳準備出去,下一刻便聽見門前傳來了腳步聲。

他喜出望外,衝到門邊,朝台階下望去。

江呈軼提着衣擺走上台階,小官吏就在屋前的岔路口守着。

薛四當即喚道:“主公!您怎麼才回來?!”

江呈軼抬頭瞥他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薛四湊上去,關切的問道:“怎麼樣了?鄧情答應了么?”

江呈軼露出厭煩的表情,徑直走進屋中,將穿在身上的獄吏服飾脫下,一聲不吭的換好自己的衣裳,便想離開這裡。薛四將他的神色收入眼底,緊緊跟在他身後,不安道:“難道...主公此行不太順利么?”

江呈軼推開木屋的門,腳步迅速的下了竹製的台階。薛四連忙追了上去。主僕二人在小官吏的引領下,往東市西側的出口行去。

直到遠離了牢獄,小官吏也回到了自己的崗位。江呈軼幽幽的向薛四開口道:“事情辦得很妥當。鄧情想要活命,怎麼可能不答應我的條件?”

“那...主公您方才歸來時,怎得一臉不高興?”薛四疑惑道。

江呈軼嘆息道:“京城的局面,被鄧國忠與鄧情這麼一折騰,又混淆成了一個大染缸。東府司往後的路,只怕更難前行。我今日入東牢,眼瞧着裡面的獄吏官兵已全部更換,便覺得頭疼。這一年來在東市的布謀籌算,算是全都白費了。當初,蘇刃之事,實在是失策。雖然扳倒了鄧氏,但我們也損失慘重。”

“原來,主公憂心的是這個。我還以為那鄧情不肯配合,惹您生氣了。”薛四拍着胸口,稍稍安定了一些。

江呈軼轉頭瞪他一眼,啐道:“你這小子!也忒瞧不起你家主公了。”

他仰頭望着蔚藍色的天空,深呼一口氣,努力平息心情道:“也罷。這局面,毀了就毀了,大不了重來便是。”

薛四連連點頭道:“主公別怕!不關未來怎樣...屬下等人,都會守在您和閣主身邊的。不論什麼周折、什麼困難,有我們在,必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江呈軼回首,盯着薛四那張稚嫩嬌氣的臉龐,心裡有些哭笑不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溫柔道:“是,咱們阿四說得對...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便沒有什麼困難會難道我們。”

薛四用力的點頭道:“您說得沒錯!”

江呈軼彎着唇角,展露微笑,眸中的笑意卻未達眼底。他遙望着東市的街巷,眼神逐漸深邃起來。他心裡十分清楚,鄧氏一旦倒台,後面會有更多豺狼虎豹等着。未來,不論魏帝還是東宮,只怕每條路都會十分兇險。

江氏與鄧氏敵對,是文武百官都看在眼裡的。如今鄧氏大廈傾頹,即將崩塌,眾世家大族定會卯足了勁兒,反對他繼續攬權。眾人都想保住家族榮耀,偏偏這些世家,都有不少骯髒見不得人的事藏着,自然會害怕江呈軼也抓住他們的把柄,一頓亂咬,將他們也拖下水,送入無間地獄。江呈軼凝眉沉眸,暗暗攥緊了拳頭,已在心底做好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陽光愈發明媚,而隱藏在這座帝都之間的殺機,也漸漸隨着東日的攀升,顯露了出來。鄧氏全族獲罪下獄的消息如同一把硝石粉末灑在了燃燒的烈火之上,轟燃炸開一般,盤旋在朝野眾臣的府邸中,久久不能熄滅。

就在眾世族人心惶惶,各自聯手,準備對付新貴江氏,以備保全自身時,遠落於街巷角落裡的江府內,有兩個女郎卻與城內緊張陰沉的氛圍格格不入。

碧棠齋中,沐云為了江呈佳,在院中扎了個鞦韆,兩個人像是回到了兒時一般,成日嘻嘻哈哈笑個不停,仿若沒有任何煩惱,活在這世上,只為了逍遙快樂。

沐雲站在鞦韆後,輕輕推着木板上的女郎,溫柔道:“我們許久不曾這樣了。”

江呈佳揚着笑容,閉着眼睛,緊緊攥着兩邊的掛繩,高興道:“這般歲月靜好...曾是我最嚮往的日子。”

沐雲望着天邊那一抹若有若無的炫光,輕聲溫柔道:“阿蘿...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江呈佳稍稍偏着頭,努力辨別著她所在的方向,問道:“什麼?”

沐雲扶住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道:“我發現...萃葉草,或許可以調息你體內因天命而受損的內傷。”

江呈佳身形一頓,僵直身體,不確定的問道:“真的?”

“這兩天,我在你的葯膳中,加了些萃葉草熬煉成的濃汁...已適量的讓你服用了幾日。接連幾日的把脈,我發現...效果顯著。連孫齊都說,你身子的虧空與虛弱,改善了許多。”

沐雲認真的說道:“或許,萃葉草可以緩解你體內不可逆轉的天命損傷,恢復你的五感知覺。”

江呈佳興奮道:“我的眼睛...有望恢復?”

沐雲拍拍她的肩,溫柔道:“我查了古書,發現萃葉草確實有治療血虧神散之症的奇效。阿蘿,你若信我,我便儘力一試,不能全然肯定,但七成的把握還是有的。”

江呈佳伸出手拍在肩上,緊緊握住沐雲的指腹,有些激動道:“你的醫術承自姑姑與清竹醫神,我自然信你。”

沐雲笑道:“也就只有你敢信我。我娘親和師公對我的醫術可是萬般嫌棄...”

江呈佳長舒一口氣道:“我知道,雖然你的醫術不是十分精道,但為了我,你會全力以赴。所以我信你。”

沐雲從她身後抱住她的腰,柔聲道:“你說得對。為了你,就算希望渺茫,我也會儘力一拼。”

兩人緊緊挨在一起,彷彿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歇了片刻,沐雲忽然想起了什麼,拍了拍她的胳膊,說道:“對了。有件事,我要同你說。”

“什麼?”江呈佳聽她這語氣,以為又有什麼驚喜之事,便豎起耳朵聽着。

沐雲微微攏起眉頭,想着今日早晨去見房四叔時的情景,有些疑惑的說道:“燭影最近...似乎是有什麼心事,說話辦事都心不在焉的,狀態很是不好,不知是因何緣由。”

她說到此事,江呈佳便想起了數日前,兄長剛出宮時,在家中設下的那場宴席。當夜,燭影也是滿臉沉沉,憂心忡忡的模樣。她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他前幾日的家宴上便已有些奇怪了,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曉得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我聽拂風說...他自從去了趟北地後,便變了個人。”沐雲複述着拂風同他說過的話,“做事總是不留神,頻頻出差錯,這同他以前行徑完全不一...”

“他去了一趟北地?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江呈佳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