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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即可清除其表皮的瘟氣。若表症緩解,再以草藥煎湯內服,或可留住性命,且有治癒之可能。”

江呈佳從書案前站起來,聽着軍醫的話,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以葯汁調配草藥粉攪拌成泥,塗在人的身上?這辦法可行嗎?”

這是用來治療外傷的法子,對刀傷劍傷,百試百靈。但是,寧南憂患的是內症,且毒疫兇險,攻擊的是臟腑,這自然讓江呈佳產生了疑惑。

此時,年謙卻說道:“兩位軍醫的想法,恰與在下不謀而合。葯泥外敷,煎湯內服,確實能讓效果加倍。只是,這用藥也許仔細斟酌,不可掉以輕心。

君侯身上,尚有刀傷與劍傷。他體內產熱,除了瘟毒作祟,多半還是因為皮肉傷口處感染所致,高燒不退,傷口便會繼續惡化,出現化膿的癥狀。若是我們要用藥泥外敷的法子,則必須將他身上的刀劍之傷考慮進去。

否則,即便能用此法消療君侯身上的紅色水皰,漸退瘟毒,他最後也還是有可能喪命於刀劍傷的腐化。”

軍醫們點頭贊同道:“確實如此。搗成藥泥的方子,我們幾人已經互相討論過,只是...諸君的醫術有限,藥草的分量,以及藥性的把握...還需年醫師您來掂量。”

話音將將落下,他們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卷帛書,遞到了年謙面前。

年謙掃過一眼,便在案幾前堆放的古卷下抽出一張絹帛,鋪平,擺在眾人面前道:“葯泥的單子,我也寫了一份,與諸位不同的是,我用了兩味療性陰狠的葯,加在其中,提高了此方的烈性。”

軍醫們紛紛低下頭,往案几上鋪開的那張單子上看,頓時有些猶疑道:“這、這兩味葯...是否用的太狠?且,如此大的藥量...我只怕,君侯招架不住。”

年謙頷首道:“不錯,我確有此顧慮,故而先前並沒有拿出來同你們說。”

“然則...”

他扭轉話鋒道:“我已經循着古籍文書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更適合的治療之法。眼下,我手裡的這份方子,已是藥效最強的一種。君侯此刻,意識不足。因此,最要緊的便是吊住他的精神氣。若氣足,尚可抵禦藥性之烈。”

“我想了想,不如在煎湯內服的草藥里加入高山紅景天、黃芪、參汁,以此提起君侯的精神,讓其有足夠的體力,與瘟毒作抗爭。”

軍醫左右思慮一番,若有所想的點點頭道:“這辦法或許可行。”

三人你一眼我一語的討論着,一旁的江呈佳越聽越着急,三兩步上前道:“莫要再說了。不論什麼方法總要試一試,若只是在此紙上談兵,那麼我們永遠也找不到治癒之法。”

這姑娘站在燭光的暈影中,身姿飄渺。軍醫回神望去,被她身上那股悠遠、恬淡的氣質所吸引,一瞬之間凝住了表情。年謙投去目光,輕聲答道:“阿秀說得對。時間緊迫,若再不找出辦法,不止保不住君侯的性命,連羅什街感染瘟疫的民眾也救不回來。若因此造成城中恐慌,那便真的是我們的過錯了。”

兩位軍醫當即醒過神來,向年謙拱手作揖道:“年醫師說得不錯,我等這便招呼人去安排,立即搗葯拌泥,煎湯熬汁。請二位在此稍候。”

年謙默聲不語,目送着兩人離開。

江呈佳站在一旁,低着腦袋,眉頭緊蹙,焦灼難安。已至深夜,寧南憂的病勢並無任何好轉。她心口亂糟糟的,眼前也頻頻出現黑影。

年謙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忙奔上前,扶住她道:“閣主...您沒事吧?”

眼下屋中四處無人,年謙才敢喚江呈佳閣主。他一臉擔憂道:“您為了查古卷上的方子,已經熬了好幾個通宵了。再這樣下去,您的身子會吃不消的。不如...趁着軍醫們熬藥煎藥的時候,去耳房睡上片刻。若到時候,君侯狀況好轉,您卻倒下了...那便得不償失了。”

“不用。”江呈佳推開他,走到案几旁,跽坐而下,繼續謄錄文卷上的記載,找尋更可靠的治癒之法。

年謙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追上去接連勸道:“閣主,您就聽我一聲勸吧!去休憩片刻!這裡有屬下照看着,不會出錯的。”

江呈佳對他的勸言視若無睹,仍低着頭,面無表情的閱覽着手中的古籍。

年謙鍥而不捨的說道:“閣主...您別這樣。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屬下真的沒法同沐夫人交待。她可是下了死命令,要屬下安安全全將您帶回去,絕不能有半點錯漏。您...您不要為難屬下呀。”

江呈佳被他勸得有些惱,抬眸飛去一記白眼,冷冷的說道:“你若再多說一句,我便讓你回水樓獃著去。”

年謙哽住,面色僵硬,灰頭土臉的轉身,重新坐回了案几旁。

江呈佳撐着腦袋,眼前愈發的暈眩,逐漸令她看不清古卷上的文字。她無奈的放下筆,閉目養神片刻,再睜眼,卻覺得更加難受。她深呼一口氣,舔了舔乾澀的唇,不放心的朝榻上望了一眼,遂而將目光轉向對面的書案,嗓音低淺道:“年謙。”

那郎君立即抬起頭,朝她望來,快速應道:“屬下在,閣主有何吩咐?”

江呈佳嘆道:“我確實,有些支撐不住。這裡...我能放心交給你么?”

年謙連連點頭道:“自然自然,您放心,屬下定會好好看顧君侯,若有什麼緊急的狀況出現,屬下會立即通知您!您且放心去耳房休息吧。”

江呈佳皺了皺眉,腦仁有些發疼,遂點點頭道:“好,就依你所說。”

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左右搖晃了幾下,好不容易站穩腳步,便覺得胸腔間湧出一股噁心嘔吐之感。她喘了許久,順下一口氣,鎖緊眉頭,踏步出去,跌跌撞撞的離開了屋子。

年謙在後面,前一步後一步的看顧着,生怕她跌倒。

江呈佳昏昏沉沉的跌入了耳房中,踉蹌着走到榻前,直接倒在了軟墊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徹底入了眠,睡得深沉。她熬了好幾個通宵,確實有些扛不住了,這一覺睡得,全然不知時間,昏天黑地,無法蘇醒。

等她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的夜晚。

她睡得不知時辰,眼瞧着外頭天色仍然沉如墨玉,便以為自己只睡了一會兒。她稍稍伸展筋骨,從床榻上翻身下來,只覺得空氣無比新鮮,精神無比抖擻。

她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才睡了片刻,竟然這麼有用,叫她身心具松,這麼快便恢復了體力。

江呈佳是和衣而睡,甚至連身上的油紙斗篷都沒有脫掉。她稍稍理了理衣裳,抬腳往耳房外奔去,疾步趕往主屋。那房舍的燈仍然亮得璀璨,明窗薄紙上印出幾個人影,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討論着什麼。

江呈佳推門而入,便見一眾醫師全都聚集在床榻旁,圍着書案商討着下一步治療的法子。

年謙耳尖,聽到珠簾外的動靜,立刻起身往屏風外探去,一眼便瞧見了女郎。他當即起身迎上前去,問道:“阿秀?你終於醒了?身子感覺怎麼樣?還有眩暈不適之感么?”

江呈佳聽他用“終於”這個詞,有些疑惑道:“你這語氣,倒像是我睡了很久一般?”

年謙點點頭道:“是啊,您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江呈佳臉色一變,望向外面漆黑的夜,抓住年謙的胳膊,追問道:“我、我怎麼會睡這麼久?那...君侯呢?君侯怎麼樣?”

她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這樣沉,於是心裡一慌,頓時有些驚恐。

年謙急忙安慰她道:“你放心,放心!君侯無礙!昨夜外敷與內服的藥方很有效,已經完全克制住他體內的瘟毒了。他胸口、後背各處的紅色水皰漸有消退之狀,少了很多。只是...君侯的劍傷與刀傷太嚴重,又因為疫症的催發,導致傷勢惡化,傷口大片腐肉化膿。雖說眼下,他已經退了燒,但仍昏迷着,沒有意識。”

“他、他的疫症,已經消退了?”江呈佳抓住重點,仔細問道。

年謙道:“是。雖說這瘟毒並沒有完全清除,但經過我與軍醫們的悉心照料,時時診脈看顧,守了一天一夜,總算有了點效果。”

江呈佳終於喘了口氣,心口繃緊的弦終於鬆弛了一些,身上不自覺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又接着問道:“好,這就好。那...那之後怎麼辦?”

“我與諸位軍醫正在商討下一步的治療方案,已有了些眉頭。此時君侯的瘟毒,已不成攻勢,嚴重的還是他身上的刀劍傷。故而,我們接下來,會針對他的外傷作療治。”年謙如實答道,安慰她道:“對付這種鐵器造成的外傷,屋子裡的這些軍醫,都是好手。你盡可放心,君侯已經保住了性命,他一定能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