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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草民能夠自如行動,也不至於眼睜睜瞧着太常卿大人陷入極端險峻的圍攻中喪生,而無法營救。草民...草民實在自責,恨不得將那幕後兇手大卸八塊...還望陛下以及各位大人、將軍為草民那可憐的故主討一個公道。”

長谷越說越激憤,胸口起起伏伏,大口喘息着,眼眶漸漸微紅,眸中充滿了厭惡與憎恨。

常玉耐心聽他說完,默默的頓了一會兒,輕聲問道:“鄧情身側站着的那名青年將軍,你可認識?”

長谷喘着氣,瞳眸有些濕潤,仰頭望着常玉,無力的搖搖頭道:“草民不認識。”

“那你可記得他的長相?”

長谷點點頭答道:“草民當時藏身的地方,離鄰山的半山腰很近,故而草民能看清楚他們每個人的容貌,那青年將軍只穿戴了盔甲,並不曾蒙面。”

“很好,那麼若讓此人站在你面前,你可能夠認出他?”

長谷堅定的頷首:“他就算化成灰,草民也能認出他來。”

“好,很好。”常玉滿意的點點頭,隨即朝大殿門口望去,發出命令道:“來人,將柳景帶上來。”

門前的兩名禁衛軍隨即押着柳景朝裡面走來,手銬腳鐐摩擦着地板的聲音隱隱傳來,柳景被拉到了長谷面前。常玉抓住他,粗魯的將他的臉扳正,強迫柳景與長谷正面對視。

長谷瞧清了此人的容貌,神情立即大變,張牙舞爪、面目可憎的對常玉吼道:“就是他!常將軍!就是他跟在鄧情身邊,就是他與鄧情合力害死了太常卿大人!常將軍!此人蛇蠍心腸!請務必判其死罪!”

聽着他的嘶吼聲,常玉表現的異常淡定,一動不動的與他對視着,卻悶聲不言半個字。

得到長谷這樣的回答,岳橈朝禁軍揮了揮手,命他們將柳景帶了出去,遂而轉身,向鄧國忠望去,恭敬作揖拜道:“鄧太尉,長谷的話,您也聽見了。不知您現在到底相不相信,正是您那寶貝孫兒,害死了您一直視若珍寶的兒子鄧陵?”

鄧國忠安靜地聽着殿上的對話,眼底生出一絲悲切。直到方才,長谷入殿,他仍然秉持着一股信念,願意相信鄧情的無辜,相信鄧氏族門之中不會生出這樣藐視倫理、弒殺至親的狂狽之徒。可,長谷回答常玉與岳橈的這番話,卻令他這股信念徹底的擊碎。

若說旁的證據,他都可以推脫不信,一概栽到江呈軼身上,心中秉持着相信鄧情的念頭便可。然則如今,是長谷親口說出當日之事,此人對鄧陵最為忠心耿耿,他絕不會背叛鄧陵、背叛鄧氏,能令他如此聲嘶力竭的指證鄧情的緣由只有一個,那便是當日的事實真相。正如他所說,策劃京郊意外截殺案的,就是鄧情。

鄧國忠忽然亂了分寸,不知該怎麼為鄧情辯解。他張了張嘴巴,完全噎住了話語。

“鄧太尉如此巧言善辯,怎麼此刻卻找不出說辭替你的孫兒辯解了?”常玉嘲諷道。

鄧國忠發著愣,過了好一會兒才顫抖着說道:“陛下...陛下!此人之話...老臣不信!他妖言惑眾,盡說不實之言,陛下應當立即將他誅殺!”

他沒有底氣的說完這句話。長谷便滿臉震驚的站起了身,扭身朝他望去,聲聲凄切的質問道:“太尉大人...您應當認識我,我是太常卿身邊的長谷啊!...您應該曉得,太常卿待我如親兄弟一般,我不可能背叛他。當日,他確確實實身死於鄧情之手。您...您難道為了保住您的孫子,不顧太常卿了么?難道太常卿大人,不是您的親生兒子么?”

鄧國忠啞口無言,心中泛起波濤,眼神無比複雜的看着長谷,死死咬着牙根,強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太尉大人,您可知...太常卿死得有多麼凄慘?他本就孱弱體虛...坐在木輪之上,無法反抗。他...連一點還手自保的餘地也沒有。可恨那鄧情,在太常卿大人奄奄一息之時,還要在您面前做戲!在您面前裝作營救來遲的模樣,如此惺惺作態,實在噁心至極...原本長谷、長谷應當顧及太常卿的想法,不來這南殿之上作證。

可...可太常卿死得實在太冤,長谷不甘心、也不忍心就讓太常卿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含冤死去!鄧太尉,請諒解長谷的小人之心,無法考慮到整個鄧氏。長谷心中,只有太常卿一人...若能換回太常卿,長谷願意奉獻性命!然而,那鄧情明明是太常卿的親侄,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罔顧人倫之事...如此惡徒!難道不應該遭到報應么!”

長谷越說越激動,幾乎快要從座榻上跳起來。

鄧國忠被他說得連連後退,張口欲言,卻又悄悄止住。此刻他的心口便如刀絞,這樣的實情叫他如何置信...

他痛苦不堪,可事情已到這個地步,他不得不選擇保下鄧情。

就在他剛準備開口反駁時,南殿之外傳來了一陣急促激烈的呼喊聲:“陛下!陛下!北境急報!匈奴小單于阿爾奇率兵三十萬突襲了北地!邊城長鳴軍以及戍兵軍隊與其大戰三日,卻因無後援相救而大敗!三日前,阿爾奇已攻陷邊城...拿下了北地要塞!”

一名身穿破碎甲胄的兵士拿着邊境的戰旗,渾身是血的沖入了南宮,一路朝南殿奔來,快如閃電般滑倒在九階之下,口齒清晰的向殿上諸位稟告着北地邊境之況。

魏帝吃了一驚,當庭拍案而起,猛地從榻上起身,怒道:“你說什麼?!”

只聽那兵士面色慌張,強忍懼怕,努力保持着鎮定道:“陛下...邊城軍防圖被我軍叛徒出賣,因此阿爾奇對北地的軍兵布置了如執掌,只用了僅僅五日時間,便攻破了大魏邊境防線...”

“叛徒?我大魏戍邊之軍中,怎會有叛徒出現?查出是誰了嗎?”魏帝咬牙切齒道。

那兵士拱拳作揖道:“啟稟陛下。長鳴軍主將鄧情因功領賞入京,並不在邊城之中主持大局,故而沒有找到軍中的叛徒。”

魏帝吼道:“什麼叫做無人主持大局?長鳴軍剩餘的兩營主將呢?還有!雍州刺史蕭颯呢?京城外援的東、南、西、北四鎮將軍呢!朕派了數十萬大軍前去?!你跟我說,匈奴僅憑着三十萬兵便破了邊城?!”

那前來報信的兵士,乃是戍邊之軍中的斥候,他緊緊握着手中血淋淋、破敗不堪的戰旗,兩眼含淚道:“陛下...各國聯軍壓境,蕭刺史為了震懾敵軍,領着京城援軍趕往了邊境,留下了雍州的戍守軍隊三萬人。原本...原本,將士們是能夠抵抗敵軍的。

只是長鳴軍三營主將柳景,不知因何緣由,悄悄帶走了三萬軍兵,離開了北地不知所蹤。長鳴軍一營與二營的兩名主將領着僅剩的五萬將士,與三萬戍邊軍拚命廝殺,強行維持了四日,終是扛不住匈奴的軍隊...敗下了陣。”

“長鳴軍...除卻三營,只剩下五萬人?”魏帝驚愕至極,全然不敢相信,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那...死傷如何?”

跪在階台之下的斥候答道:“戍邊將士...幾乎全軍覆沒。長鳴軍的五萬軍兵損傷了一半,護着邊城的諸位官員與百姓潛入了山脈森林之中躲藏。”

魏帝失魂落魄,腳下突然發軟無力,踉蹌一下,跌坐了下來,倉皇失色。

殿上忽然陷入一片沉寂,氣氛安靜的可怕。

鄧國忠聽此戰況,已驚得渾身是汗,突然意識到,今日就算他咬死不承認京城近日以來發生的這些事與鄧氏有關,陛下也不會再繼續包容他們了。鄧情抽調長鳴軍三營兵將歸京,乃是北地失守最關鍵的原因,光憑這一則罪名,就足夠讓鄧氏全族下獄了。他第一次覺得...繼續掙紮下去,或許已經完全無意義了。

江呈軼一直站在左側的角落裡閉口不言,此刻終於能夠鬆懈片刻。他不動聲色的調換了站立的姿勢,心中鬆了一口氣。寧南憂送過來的這道霹雷,算是來得及時,也不枉他與阿蘿費心費力的拖延時間...

今日,無論鄧國忠怎樣掙扎,鄧氏一族算是徹底無救了。

魏帝靠在帝王座榻上愣了許久,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聲音干啞發澀道:“來人,將鄧國忠打入宮獄內牢。常玉、岳橈,你二人領軍出宮,圍封鄧府。鄧氏中人,需一個不落的帶回來,暫時關押至廷尉府天牢。至於鄧情...不必再等,送至東市大牢,擇日候斬。”

鄧國忠徹底慌張起來,垂暮蒼老的面孔顯出一絲猙獰,面對向自己湧來的禁軍,歇斯底里的吼道:“陛下!陛下!這其中定有冤情!陛下!陛下!老臣冤枉!阿情冤枉!陛下!您聽老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