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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呈佳翹着唇角,心裡泛起陣陣甜蜜。

她笑得不明顯,但寧南憂還是有所察覺。他順着她的脾氣,輕輕在她額上一吻,隨即從眉間一點一點用溫熱微涼的唇親過她的鼻樑,最後落在女郎的朱唇上,小心一啄,低聲道:“小丫頭,這般調皮着不肯睜眼看我?等你好了,我再來和你鬧。我走啦,你且好好休息,切莫再勞累了。”

此話說罷,他便悄悄起了身,輕手輕腳的挪到床沿邊,穿上靴履,撥弄了一下腰帶,着裝整齊後,便移步去了屋外。廊下傳來關門的動靜,緊接着飄過兩三聲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便逐漸陷入了一片幽靜之中。

江呈佳這才悄悄睜開眼,小心謹慎的摸了摸身邊溫熱的被褥,又出聲喚了幾聲:“二郎?二郎?”

空蕩蕩的屋房中傳來一陣細微的迴響。她這才確定,寧南憂是真的離開了。

江呈佳終於鬆懈下來,一邊放下緊張的心情,一邊又泛起不舍留念之情。其實,她哪裡捨得他離開。只是,他有着要緊事必須馬上離開,而她也不願他發現自己雙眼的異常。

她靠在榻上坐了片刻,慢慢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眸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點光彩,再次落下。

她像定住了似得,如同精雕細刻的木偶一般,一動不動,陷入遙遠而悠久的回憶里,慢慢的、自顧自傷感起來。這些日子,每當她獨處時,總會因為五官觸感的慢慢薄弱而陷入孤寂與傷感之中。她總會覺得,以後,她的世界,將只剩下她一個人。這樣孤苦的滋味,只叫她灼心。

直到,院子外傳出一陣嘈雜的響動聲,她才猛地從泛濫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沐雲清麗的嗓音在院子里回蕩起來,似乎很是歡愉:“阿蘿,你夫君終於走了!方才,連你兄長也離府辦事去了,眼下這府邸只剩下你我二人,終於可以不用守着規矩!放肆無禮啦!”

跟在她身後的薛四,聽見這句滿心舒暢的叫喚,便有些忍俊不禁,心裡暗暗腹誹道:主君在府時,也沒見您有多守規矩,反而更加折騰...

他雖是這麼想,卻半點也不敢說,只默默跟在沐雲身後,偷偷憋笑。

沐雲再次喊道:“阿蘿!小阿蘿!你做好準備沒有?”

江呈佳聽見這聲呼喝,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望向屋內擺放着的金絲雀屏,失神一瞬,便見沐雲的影子闖入了那山水墨畫的圖中,一蹦一跳的向她奔來:“阿蘿!阿蘿!醒了沒有?”

她像只活潑可愛的兔子,衝到床榻前。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你與兄長昨日才團聚相會,怎得今日你便嫌他煩了?”

沐雲挑挑眉,逗她笑:“還不是你這個小妖精將我的魂勾走了?”

江呈佳哈哈大笑起來,罵了一句“去你的”,便慢慢挪着身體,靠着床沿,摸索着想要下床。

沐雲立即上前扶住,並彎下腰來,替她穿上了鞋子。她陪她坐着,目光落在她整齊的着裝上,嘖嘖兩聲道:“衣裳怎麼這樣乾淨?難道昨晚...你家君侯昨晚沒有折騰你?”

她說話口無遮攔,大剌剌的講着,這話音熏得江呈佳從臉到脖子蹭的一下紅了起來,當即朝她的肩頭重重的拍了一下:“胡說什麼呢?我正生着病,他哪裡敢碰我?”

“哦?他竟這般憐香惜玉?以前當真沒瞧出來...”沐雲嘀咕着,雙眼靈動狡黠的轉着,只覺得江呈佳紅臉羞怯的模樣有趣極了。

“阿依!”女郎被說的急了眼,嗔怪一聲道,“莫要瞎說!當心我去告訴兄長!”

沐雲挑眉,哼哼兩聲道:“你去呀?難道以為我怕他?你忘啦?從來都是我修理他,未有一日反過來的。”

江呈佳啼笑皆非,無可奈何道:“我家兄長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連姑姑都敢訓罵...獨獨怕你和姑父,算是栽在你們父女二人手裡了。”

沐雲得意的很,揚着唇角道:“哪能呀?我不是也...栽倒他手裡了?”

江呈佳先是一愣,最後被她這話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十分嫌棄的挪了挪身子,靠邊坐了坐。沐雲沒心沒肺的湊過去,隨即給了她一個巨大的擁抱,黏黏 膩膩的說道:“不過,我呀...此生最喜歡的,便是你了。”

江呈佳膽寒一陣,想掙扎卻掙扎不了,突然間便有點後悔起來,要她跟這樣一個混世小魔王面對面、親密無間的住兩個月...她登時頭皮發麻。

於是,她立即轉開話題道:“...兄長身上的傷並未痊癒。這麼早,他不在宅中休養,又去辦什麼事了?”

沐雲聽她此話,登時沉下眸子,好似不悅,悶悶的說道:“你不提此事也就罷了。一提此事,我便生氣。他身上的傷,原本不會這麼嚴重,將養半月,便能好利索了。可他在宮中,為了讓魏帝消除對竇氏一族以及廷尉府監使隊的懷疑,在偏殿之中順理成章的現身,竟飲下了激寒散。

你知道那東西的。你們水閣特製的藥物。飲下後,會暴汗如雨,渾身發麻,筋脈猶如被灌入了十足的真氣,火辣灼熱,痛不欲生。這種藥粉,對尋常人並沒有什麼副作用,卻對深受外傷內傷困擾的人有極大危害。他卻瞞着我,他瞞着我!將那東西飲下!還同我說...並不要緊!

你可曉得...他在宮中武英殿住着的侍候,因激寒散發作,昏死過去,差點將我嚇得三魂六魄破散如煙!說到這個,真讓我生氣!我當時,並不曉得他是因為服了激寒散而發病的...心驚膽戰的在他床頭守了整整三日...

還以為是我在他歸來時,同他吵得那一架,加重了他的病情,一直被蒙在鼓裡。

然而,他卻是出了宮後,昨晚歸了寢房才將此事告知於我...他為了他在凡間的任務,全然不顧我的感受...

今日晨起,便匆匆告訴我要出府一趟。他哪裡會博得我的同意?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叮囑了一句。醒來之後,便只剩薛四在門前守着了。我...連他的人影也沒瞧見。”

她說著說著,發起火來,收起方才的古怪精靈,整個人低沉下來,眼眶紅了一圈。

江呈佳細細聆聽着,有些心疼的將身邊的女郎摟入了懷中:“兄長這次...確實有些過分了。但是,阿依,兄長他也有許多說不出的苦楚。他為了我、為了覆泱、為了人間勢運,不得不如此...”

“我知道。所以,我沒同他鬧,亦沒有吵。”沐雲倚在她身旁,難過委屈道:“只是心裡疼罷了。”

江呈佳鼻子一酸,胸間湧起一陣陣的愧疚之意。如今這樣的局面,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假若,當初她封鎖禍眼的時候,沒有身中劇毒,或許...之後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覆泱不會為了她,惹惱神族,得罪天帝,觸怒天命,而被貶下界,永險死生非命、身世凄苦的輪迴中。人界也不會被覆泱未散的神運而影響,出現亂局之象。她的兄長更不會因此下界,自封神身,苦心經營,費勁心機平息波浪。沐雲亦不至於離開桃花谷,受盡顛簸分離之苦。

她深深的自責起來,心裡無極苦澀。

沐雲並未察覺到她這份心思,只是埋在她的臂彎里,小聲委屈的哭訴着。兩人就這樣相互倚靠着,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沐雲將心底的怒氣、心疼與難受都發泄完畢,悲切期艾的氛圍才慢慢緩了下來。

依在江呈佳懷裡的女郎抬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猛地吸了吸鼻子,收起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道:“咱不說這樣傷感的話題了。他以後如何,我小心看顧着便是了。倒是有一樁事...很是讓我好奇。阿蘿...北境的急報,到底是怎麼回事?兩日以前,我在武英殿時,你兄長便同我說,有一個大雷正在歸京的路上,要狠狠劈死鄧氏。

可我萬萬沒想到...竟是北地邊城失守這樣的大消息。此報究竟是真還是假?”

她問及此事,江呈佳心中悲戚之感才稍稍有所緩解。

沐雲起身,抓住她的手,兩眼冒着疑惑,直勾勾盯着身邊的女郎看。

江呈佳雙手摸索着,轉了轉身子,面向沐雲,輕聲說道:“此事不難解釋。其實說起來...是君侯一手籌謀的。”

沐雲點頭道:“這個,我是曉得的,阿軼同我說過。”

江呈佳“嗯”了一聲,繼續道:“邊城確實失守了...”

沐雲萬般驚訝,轉而皺眉擔憂道:“真的?竟然如此?可...這種事情,你怎麼不攔着你家君侯?他這樣策劃,遭殃的可不僅僅是鄧氏...邊城數萬百姓不免遭受戰災俘虜之苦啊!”

江呈佳卻神秘一笑,安撫住她亂拍的手,溫柔道:“不急不急...你且聽我仔細說。雖然邊城確實失守。但匈奴攻下的只是一座空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