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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南憂不作聲,卻稍稍支起了身子。副將立刻上前,將他從席墊上扶了起來,小心翼翼的送到竹榻上。

他放平身子,靠在木枕上,乏力道:“我有事囑咐你。”

副將立刻蹲了下來,貼在榻邊問道:“將軍要說什麼?”

寧南憂捂着發疼的胸口,隱忍道:“今夜來稟報邊城軍情的哨兵...他的戶籍文書,可在軍中?”

副將懵住,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及那哨兵的戶籍文書,奇怪道:“那不過是個普通的兵士...故而,戶籍文書不會隨軍攜帶,應當留在了洛陽之中。將軍突然問此事作甚?”

寧南憂深呼一口氣道:“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回洛陽,我要他的文書資料。”

副將更加愕然,迷惑不解道:“這個時候派人回去?將軍...此舉恐怕會招致陛下乃至淮王不滿。待戰勝返京也一樣能看...不若...”

寧南憂卻強勢打斷,語氣堅決道:“我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有我自身的考量,你照做便是。”

副將聽罷此話,肚子里憋了一堆疑惑,卻只能乖乖的應道:“好。屬下會着人去辦。”

寧南憂又道:“另外,我已經將他派去了鍛造營。你找個人,假意靠近他,暗中監視他的舉動。”

副將不理解他的想法,很想問清楚,郎君卻在此時側轉了身體,偏頭睡到了另一邊。副將嘆息,有些沮喪道:“屬下曉得了。您放心,屬下不會讓他在鍛造營中生出事端。”

寧南憂臉色懨懨,將頭埋下去,悶悶的說道:“不是讓你防範他。相反,鍛造營的良工們,需得配合他行事。”

副將怔了又怔,眉頭蹙出了壑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將軍,您這樣做,到底為了什麼?”

寧南憂不肯說明,只是囑咐道:“這些事情,你去辦妥便罷,其餘的莫要多問。”

那副將癟了癟嘴,雖是無奈,但也只能頷首應道:“喏。將軍好好休憩,軍中還有甚多事務要處理,屬下便先行告退了。”

帳子里空蕩蕩的,只剩下寧南憂一人。他蜷縮着身體,五官緊皺在一起,腦子裡浮出小哨兵的臉,心底藏着疑惑,總覺得他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縈繞在他腦中的思緒愈加濃烈,寧南憂捂着腦仁,愈發的煩躁。

外頭的雨,仍然稀里嘩啦下個沒完。狂風呼嘯,雨點飄搖。電閃雷鳴之間,照亮了城前的空地,便出現了尤為壯觀的一幕:數萬頂白帳頂着狂風,在傾盆大雨中嘩嘩作響,守夜的將士們圍着營帳,排列成方陣,不動如山,如磐石定格,嚴防死守,護衛同胞。

翌日,初陽升起,天氣大晴,城閣崖一早便等在了劉平的帳前。

雨後泥濘,帳子前的坑窪中皆是雨水。城閣崖瞧見守夜的士兵們臉色已經鐵青,便對手下人吩咐道:“命軍中伙夫熬煮幾鍋驅寒湯去,一人盛一碗,給帳前守衛的將士們送過去。”

這話將將說完,便見劉平的帳簾被掀了起來。城閣崖遂即移步上去,以為出來的是劉平,抬頭細看,才發現,竟是寧南憂?他當即頓住了腳步,站在一旁,冷下了臉色。

帳子里,彎身出來的青年郎君一眼便瞧見了城閣崖,於是賠上笑臉,迎步上前道:“城大將軍來了?可是要見驃騎將軍?真不巧,他方才去巡營了,恐怕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城閣崖甚至沒給他一個眼神,腳步後退,離他很遠,淡淡道:“劉將軍既然不在...君侯為何會從他的營帳里出來?”他的語氣里滿是鄙夷,彷彿和寧南憂多說一句話,都無比嫌惡。

寧南憂也不惱,平靜道:“我來,是送消息的。”

城閣崖咦了一聲,遂而嗤笑道:“這個時候,不知君侯有何重要消息要送?竟令您屈尊親自前來?”

寧南憂目光方平,輕聲細語道:“昨日後半夜,虎陵丘傳來的消息,長鳴軍一營將領錢暉,藏於山中,對谷中死守的匈奴兵發動了猛攻,已偷襲成功。山河縣內,也已悄悄派出兵力支援。阿爾奇被我軍困在虎陵丘中,一時半會兒掙脫不了。錢暉將軍,為我等爭取了五日攻城的時間。我來,是想同驃騎將軍商議攻城之策。”

聽完這番話,城閣崖瞬即抬頭望向他,目露驚色,奇怪道:“你何時與錢暉取得聯繫的?竟對虎陵丘的情況知道的這樣清楚?”

寧南憂清了清嗓子,故意炫耀道:“並非是我與錢暉取得的聯繫,說來也巧。長鳴軍一營中,錢暉將軍的副將關長弓,數年前,與我是同一個軍營里出來的。這些日子,他一直設法與我暗中取得聯繫。故而,虎陵丘一有什麼動靜,我便全都知曉。”

城閣崖眸光一頓,將信將疑的盯着他,同時,也記住了關長弓這個名字。他譏諷道:“君侯的人脈還真廣。難怪你昨夜會說那樣的話。”

寧南憂彎唇不答,轉個身,便瞧見劉平穿着鐵甲盔胄,氣勢威嚴的走了過來。

依照慣例,劉平仍是先向寧南憂鞠躬拜了一禮,才扭頭朝城閣崖望去,抱拳稍稍作揖,便問道:“城大將軍,這麼早,您在我帳前作甚?”

城閣崖將目光從寧南憂身上收回,開口道:“自是商議攻城之策。今日已然天晴,將士們也休息了一夜,此刻發動攻擊,是最佳時機。”

劉平點點頭道:“大將軍來的正是時候。”

他遂即走到帳簾前,對城閣崖與寧南憂做出了請的動作。

城閣崖面色冷硬,徑直走進營中,開口便道:“昨夜全軍整頓休憩。今日雨停天晴,恰是攻城好時機。我預備整軍,立刻發動攻擊,不知驃騎將軍怎麼看?”

劉平頓了頓,剛準備說話,便聽寧南憂插嘴道:“不如先以弓箭手火攻城牆駐守的匈奴兵?”

城閣崖聽他之言,不滿道:“君侯若不會指揮,還請莫要亂來。”

劉平瞥了一旁的青年郎君一眼,眸色微頓,恭敬的問道:“君侯何出此言?”

寧南憂道:“大半個月前,索羅琦曾命人在附近的山嶺峰脈中收集藤條荊刺編製密網。為了不讓我軍架雲梯,攀城牆,他們定會鋪出這密網。先以火攻之,或許能爭取一些機會,讓將士們攀雲梯上去。”

城閣崖又疑惑道:“這編織密網的消息,你又是從何處得知的?”

寧南憂轉頭,面對着中年郎君的質疑,萬般無奈道:“大將軍,我亦是從軍數十年的人,難道有自己的辦法打探消息,也很奇怪么?”

城閣崖噤聲,眼神古怪的掃在他身上,好久不言一字。

劉平猶豫道:“只是,若是匈奴備好了水,及時滅了火該如何是好?”

寧南憂:“只要攻得准且急,匈奴人定然來不及滅火。此事便交給我軍中得箭羽營來辦,定能成功破解。”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議,很快便在營中爭論起來。

邊城的戰事,說起便起,來得快,又打得急,再加上寧南憂默默在暗中操縱,雙方頃刻間交戰起來。邊城內外,打得昏天黑地,難分勝負。

北地郡內風雨不平,戰火烽煙各處蔓延,消息傳到京城,上至魏帝下至普通眾民,皆吊著嗓子、揪着心,祈求着,希望有轉機出現。

彼時彼刻,候在洛陽耐心等待的江呈佳,在百無聊賴中,收到了一則駭人聽聞的消息。

一天夜中,千詢忽然催動了她手上帶着的花戒靈力,久違的以幻影之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江呈佳正坐於榻邊讀着竹卷,被他突如其來的現身,嚇了一跳,斥罵道:“你怎麼倏然開啟花戒,也不事先通知一聲?”

千詢慌張急迫的說道:“都主,情況詭異,屬下顧不得先行通知了。您猜猜,屬下今日在神山中,遇見了誰?”

江呈佳皺皺眉,低下眸道:“誰?”

千詢吞了吞嗓子,滿是驚恐道:“屬下,碰見了白禾神君...”

“啪嗒”一聲,女郎手中的竹卷滑落,掉在地上。她臉色微白,看向千詢,心口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

千詢繼續道:屬下親眼所見,現在向來仍心有餘悸。只是...神君並非像六界傳聞中那般,恢復了神力與神身。他彷彿仍然什麼都不記得,甚至連自己的本名也不知曉。屬下覺得情況不對,便想立刻告之您。方才屬下已同千珊說過此事,想必她此刻,正在趕來的路上。都主,白禾神君在凡間,難道出了什麼事?”

江呈佳抿唇,眸光顫然,此時此刻不知該說些什麼。

正當她心慌意亂之時,千珊破門而入,急匆匆闖進內閣,擴着嗓子道:“姑娘!姑娘!南雲都也發生了異事。”

話音落下,她便瞧見江呈佳戴着的花戒上幻出了千詢的面容。千珊立即喘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汗道:“看來千詢已經告訴您了。姑娘...姑爺這次突然出現在南雲都,便說明此事中間,定然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奴婢還是那句話...若您要查,奴婢立刻回歸南雲都,定將此事查明白,再回來。”

江呈佳雙手耷拉着,神情不佳,心內一陣慌張,卻強撐着道:“不必如此驚慌。說不準,是件好事。或許真的是天命書在預示我們,待覆泱今生了結,他身上的惡咒便能解開。”

千珊有些擔憂道:“天元咒當真有這麼容易解開么?姑娘,若這是姑爺的迴光返照,該如何是好?我們應當早做防範才好,莫要等到最後,後悔莫及。”

“我說了不必!”

江呈佳忽地吼出聲,嗓音乾澀,似乎已經很是厭倦。她第一次這樣,很不耐煩的凶了千珊。

千珊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說一句,看着江呈佳慘白的臉色,默默了良久。

半晌後,江呈佳稍稍平復了心情,對着幻境里的千詢吩咐道:“阿詢,通知僧客們,封鎖神山,並掩蓋神君顯身的消息,莫要再讓更多的人知曉此事。另外...這種情況,或許還會出現。你這段時間,莫要守在都中了,多在六界四處走走,帶上些人馬,一旦有神君現身的消息,立刻傳報給我,並及時封鎖消息。此事,若被有心人利用,我與覆泱在人間的處境,還不知道要糟糕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