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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色輕緩,呂尋只覺得熟悉至極,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驚詫無比,盯着眼前的女郎,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半天才喊了一聲:“女君?”

江呈佳點點頭,笑道:“是我。”

呂尋眨了眨眼,只覺得不可思議道:“您怎麼...?您明明在京城內,如何會出現在主公身側?難道說,江府里的那位女郎是旁人假扮的?”

他說著說著,嗓門便不自覺地壓了下去,小心翼翼的將四周環顧了一圈,確定無人後才安下心來,緊緊的盯着女郎看,盼着從她口中聽到事情的原委。

江呈佳無奈的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江府之內的‘我’,是我的侍女假扮的。君侯在北地受傷,我如何能繼續呆在京城裡無動於衷?”

聽罷她言,呂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眸中看向女郎的目光更多了層敬重與感激:“多虧了女君在主公身邊照看,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熬得過邊城那關大劫。”

江呈佳擺擺手道:“他是我夫君,照顧他本就是我的責任。若他有事,我也斷不願意苟活。你實在不用因為此事感謝我。反倒是你...呂尋。你怎可隨隨便便就同旁人說那南陽公主纏着君侯的事情?即便是救過君侯一命的人,也不該對她說出這樣的話。萬一...阿秀並不是我,而是君侯的政敵派來的細作呢?你該怎麼辦?”

呂尋聽着訓,滿臉愕然的盯着女郎:“屬下、屬下...”

江呈佳鬆了鬆口吻,稍緩了緩語氣道:“我並非要責怪你,你莫要介懷。只是若將來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君侯帶回來的人,你也得有戒備之心。”

呂尋尷尬的撓撓頭,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些話,確實暴露了許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若聽到的人不是女郎而是別人,說不準真的會出大問題。

他內疚的低下頭,自責慚愧道:“您罵的對,屬下方才的確言之有失。若換做尋常,主公見我如此,定要狠狠責罰一頓了。”

江呈佳略略壓下眉眼,不再凌厲地瞪着他看,而是換了一種態度,抿了抿唇又說道:“還有...我不在,君侯身邊出現其他女郎,你也不多問一句?竟這麼著急幫他收攬關係?”

她帶着點氣惱,斜着眼瞥他,唇角拉平,看上去有點生氣。

呂尋怔了怔,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道女郎話中究竟何意。他性格耿直,做事經常一根筋,對感情的事情尤其不通,若不是紅茶時刻在他身旁提點着,他恐怕比現在還要愣。

此時此刻,他身邊沒有旁人給予提示,一切全憑自己思量,便覺得萬般莫名,十分苦惱。

江呈佳朝他翻了個白眼,無語一陣道:“罷了。留着你自己仔細想一想吧。”

說罷,女郎徑直朝偏院的屋房行去,逐漸消失了身影。

呂尋呆若木雞的立在庭院中,摳着後腦勺的一撮頭髮,想了許久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心裡頓時一陣腹誹:難道...女君是在怪他幫主公招待阿秀么?這不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這個憨厚老實的大漢頓時之間覺得哭笑不得。

江呈佳入了房舍,便乖乖的在書案旁等寧南憂處理好李湘君的事情後來找她。這一等,外頭的天色很快便染上了一層昏沉灰暗。

她點着燈,湊着燭火隨意拿了點絲線穿織編結,做着做着便忘記了時間。再抬頭時,發覺屋子裡已然黯淡下來,只剩下自己手邊這盞燭燈燃起的一點亮光。

江呈佳不禁皺了皺眉頭,從席座上起身用力的撐了個懶腰,長吁一口氣。

等了這麼長時間,寧南憂居然還沒有來,她心中略感不適,愈發覺得煩躁起來,手中攥着剛剛打好的同心結花穗,沮喪的垂下了腦袋。

她倚在門口,望向黑沉沉的天空,掰起手指無聊的數了起來,不知自己數了幾個數,直到被門口竄進來的涼風吹得打了個寒顫,才揉了揉肩膀,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就在她重新點了一支蠟燭,剛剛在書案前坐下時,廊下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江呈佳聽到動靜,立即放下手中的火摺子,轉身朝門口奔去,伸着脖子往外一瞧,便見甬道里站着一位垂頭喪氣的郎君。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圍,確認無人後才敢奔上前去,雖心中有些不悅,但她還是擠出了個笑容對他道:“怎麼來得這麼慢?李湘君又給你出難題了?”

寧南憂深眉緊蹙,眸光抬起幽幽的看向她道,沉默半晌一言不發。

江呈佳見他這副異常的模樣,不禁覺得奇怪:“你這是怎麼了?來了一句話也不說?”

男郎一動不動的站着,盯着她默默的看,眼神愈發的憂傷。江呈佳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一臉狐疑道:“你到底怎麼了?”

寧南憂低眸沉寂許久,才緩緩開口道:“阿蘿...我恐怕暫時不能將你接回侯府了...”

女郎心中咯噔一聲,遲疑的問道:“為、為什麼?”

“皇帝遣派我與南陽公主以及付沉三人一同運送中朝四皇子劉琦的靈柩出境。劉琦即是鷓鴣。”

“什、什麼?”

江呈佳愕然呆住,怔怔的盯着他看,臉色瞬即難看:“鷓鴣的身份...竇月闌已經調查出來了?”

寧南憂神色凝重的點點頭:“是...在我們抵達會稽時,他便已查到了鷓鴣的確切身份,上奏密報給了皇帝。這件事情,廷尉府上下瞞得一絲不透。故而...連付沉也沒有探聽到消息。兩日前,我歸京的述職書剛剛送到皇宮,陛下便詔命付沉與李湘君入了南殿秘密商議此事,定了我們三人出使中朝,送回劉琦的靈柩。”

“為、為什麼讓李湘君也同去?”江呈佳只覺得腿軟,心裡煩躁鬱悶到了極點。

“李氏雖與父親親厚,但畢竟是魏漕的遺孀,皇帝很重視她。況且此次前往中朝,不僅是為了將劉琦的屍體送回去,更是為了警告中朝國君收斂兵卒,需要三位有身份的人共同前往,才能打壓中朝的氣焰。為此,陛下特地恢復了我的郡王身份。”

寧南憂說著自己知道的一切,聲音越來越小,低着頭甚至不敢抬頭看她。

“所以...我們剛剛回京城不久,你就...又要離開是么?”

江呈佳聲音乾澀的說著,面色愈發慘白,眉眼之間處處透着一股失落之意。

“阿蘿,你聽我說...我並不知道皇帝會選擇這個時候派我去中朝,我...”

寧南憂亦惱恨至極,他不想再與江呈佳分開,可眼下之勢等同於魏帝逼着他領隊出使,不給他任何推卻拒絕的機會。

“不必多說了。”

女郎打斷了他的話,低下眸淡淡道:“這不是你的問題,你不用覺得抱歉,我不會怪你。”

她努力剋制着情緒,卻仍然忍不住哽咽了兩聲,眼前蒙上了一股霧氣。她盡量平復着自己的心情,垂着頭不願看他,卻出聲說道:“你安心去吧。京城的一切我會替你處理好的。你若有什麼計劃,儘管同我說。

只是...出使中朝難免又要耗費大半年的時間,路上定然兇險。中朝若得知消息,必定不會希望劉琦的靈柩順利回國,極有可能派出密探刺殺。還有你的兩位兄弟...他們從未放棄對你下手。

皇帝此時派你出使,恐怕亦是居心不良。所以,二郎你聽着,這一路上我不求你迅速歸來,只求你照顧好自己,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有關於你受傷的消息,讓我安心留在京城等你歸來...可好?”

她說完最後一句,終於抬起頭看向他,眼眶已然微紅。

女郎紅着眼眶,鼻尖也通紅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憐惜心疼。寧南憂緊皺眉頭,閉上眼睛,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溫柔的哄道:“好。有你等,我一定歸心似箭。你放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傷。我會完完整整的回來見你...可好?”

江呈佳入了他的懷,便再也忍不住眼淚:“你上次去北地之前也是這麼同我說的。每次說得都不算數...總是要受傷。”

“我這次...我這次發誓!一定不會受傷。李氏同行,王府便無需呂尋照看,我會將他帶上。事事有他打點,你可安心了?”寧南憂小心翼翼的哄着她說道。

“我不跟着你就不放心。你能不能請旨...帶着我一起去?”

她倚在他胸口,小聲的央求了一下,兩眼濕漉漉的望向他,一下子將郎君的心化成了一灘水。

寧南憂摟緊她,柔聲說道:“好,我試試看?”

江呈佳微微彎起唇角,撲哧一聲笑道:“你還真敢答應?這是什麼時機?我還是與你保持些距離為好,以免皇帝更加防備你。”

女郎展開笑顏,依偎在他的臂彎中,緊緊攬着他的瘦腰,輕聲嚷嚷道:“我只要你不再受傷就心滿意足了。京城不能無人看着,呂尋不在,更需要有人替你時時盯着這裡的形勢。這次不論怎樣,我也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