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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三人約莫商議了一炷香的時辰,才散了場。江呈佳貼着門,聽見窗檯旁掀起兩陣風聲,便知趙拂與錢暉已離開,這才推門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事情談完了?”

她徑直走到屏風裡,便見寧南憂蓋着被褥,正閉着眼睛,蓄養精神,聽到她的聲音,低聲回答道:“嗯。”

“你們速度倒是極快。”她隨意說了句,便跨步到他身邊坐下,拿着腳案旁邊放置的金瘡葯,掀開蓋在他身上的被褥,動作熟練的解開他的衣裳,為他的傷口搽藥。

寧南憂任她擺布,懶懶的說道:“趙拂與錢暉,早就萬事具備了。我吩咐兩句便基本安排妥當了,自然是快的。”

江呈佳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拿着綿巾在他的傷處敷上藥,輕聲道:“那麼,在我們出發前往涼州之前,你是不是可以安安心心的養傷,不再操心這邊城之中的任何事了?”

她斜着眼睛,將目光瞟過去,安靜的等着他回話。寧南憂哪敢反駁,乖巧道:“自然。”

江呈佳滿意的嗯了一聲,嘀嘀咕咕道:“這還差不多。”

夜色深綢,月總有東落的時候。陽光輪轉着,重新來到青天長際之中。

時間,轉瞬即逝。

很快,便到了寧南憂整裝出發,啟程前往涼州邊境的日子。江呈佳自然不用多說,以阿秀的身份毅然決然的跟了上去。城中疫病已漸漸退去,剩餘的病患也皆在康復痊癒之列,小病小災不成問題。故而,年謙請辭了醫師之職,沒同意女郎說得——留在小城內的要求,跟着君侯車駕一齊踏上了陸路。

城閣崖等人,為了年謙與江呈佳,親自趕往了城門相送,私下裡替那女郎惋惜。人群中一眾人竊竊私語,討論着阿秀姑娘與淮陰侯之間的諸多緋事,哀嘆多於祝福,都覺得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馬車上,江呈佳掀開廂尾的簾帳,看着城門前密密麻麻的人,不由打趣道:“君侯的面子真大...幾乎全城的軍將都來相送了。看來,在他們心中,你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寧南憂白她一眼,哼道:“這些人,到底是來送誰的...夫人心裡難道一點數都沒有?你看看,他們哪個人的目光,不是盯着你和年謙的?”

他這話,很有股酸醋的味道,冷着的表情也有點氣鼓鼓的模樣。

江呈佳撲哧笑出聲:“二郎這是...吃醋了吧?”

“誰吃醋了。本侯不喜歡酸的。”那郎君別過頭去,一臉不屑。

她哈哈大笑起來,湊過去,靠在他身邊道:“只可惜,我這麼好的姑娘,已經是有主的人了。就算城中那些軍漢再怎樣憐惜不舍,也沒有用啦。”

她故意說得很是悵然,竟有些不甘之意。

寧南憂知道她是成心的,卻還是惱了起來,不顧自己的傷勢,一隻手用力摟住女郎的細腰,薄唇朝她的臉上壓去,非要輕薄一番,才算解氣。江呈佳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雖然掙扎着,卻不敢反抗。

過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放開了她,滿足的擦了擦嘴角,眼底的惱意也消散乾淨。

江呈佳碎碎念道:“都多大了,做父親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真是拿你沒辦法?”

寧南憂莞爾一笑,又重新抱住她,枕在她的肩頭,低聲呢喃道:“說起來...我有點想念暖暖了。上次匆匆一見,為了不讓南陽公主發現端倪,都沒好好抱抱她。”

江呈佳拍拍他的手背,嘆道:“何止是你。我一直生着病,也沒有陪在她身邊。自她回了江府...便都是沐雲在照顧。你我...半點父親母親的責任都沒有盡到,實在不是合格的父母。這次返京後...我要帶她住回侯府。府中的那位公主,你必須想辦法解決了...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的暖暖,很需要陪伴。”

她起先是難過、愧疚,後而態度強硬起來,要求寧南憂必須將李湘君趕走。

枕在她肩膀上的郎君,點點頭答應道:“好。”

他這次答應的很快,讓江呈佳有些意外:“你這次怎麼這樣果決?”

寧南憂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我總不能一直讓你住在娘家,令李湘君猖狂囂張吧?”

江呈佳哼哼兩聲,嘀咕道:“算你識趣。”

夫妻依偎着,達成了一致的想法,想着歸去的美好時光,紛紛彎唇笑了起來。

車隊前,寧南憂的副將走在最先,身旁跟着那名一直守着南院的小哨兵。再往後,便是年謙與越崇。臨行前,趙拂讓越崇以護送寧南憂為由,與侯府的仗隊一同上了路。這理由很合情,城閣崖並沒有懷疑什麼,一則是覺得寧南憂重傷並未痊癒,確實需要軍將護送,二則是覺得越崇不過是一命前鋒將,身份無甚要緊,便允了趙拂這樣的安排。

就這樣,越崇順利的被寧南憂帶上了路。年謙駕馬騎在這位軍漢身邊,默默無言,聽着車廂里傳來的笑聲,有些好奇的轉過頭,卻在霎那之間,對上了越崇的目光,生出了幾分尷尬。於是,郎君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比之魏軍部隊從洛陽火急火燎的趕往北地邊城時的風塵僕僕,此次寧南憂的車駕倒是多了兩分悠閑之態。

一縱人馬沿着官道而行,走走停停,趕了七八日的路程,終於抵達了蕭颯、曹勇駐紮之地的驛站。江呈佳攙扶着寧南憂從車上慢慢走下,兩人還未站穩腳步,驛站中便衝出了一個人,着急忙慌的上前,扶住了寧南憂的另一邊。

夫妻倆同時一愣,一臉探尋的朝那人望去。這是個陌生的面孔,他們並不認識。

只聽此人匆匆道:“二位客官?歡迎駕臨小朔驛館...這位郎君身形高大,一看便是從南邊過來的軍官吧?前線正在打仗,您腿腳不便,就讓小的扶您進屋。”

江呈佳聽着這略有些耳熟的聲音,螺青黛眉一挑,猜出了他是誰。

寧南憂亦聽出了蹊蹺,唇角一彎,順勢便將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予以倚重,客氣的道了一句:“多謝了。”

越崇、年謙等人站在他們身後,一頭霧水的看着那撲上來的驛站小二,很是奇怪的討論起來:“這裡的小廝怎麼這樣熱情,好像有點不正常?”

年謙不放心:“越兄,您還是帶着幾位兵士,將驛站上下檢查一遍吧?”

越崇點頭贊同:“確實有必要。”

走在最前頭的女郎男郎,卻沒有半點防範之意,任憑那驛站小二將他們帶到了院落的最深處,入了房屋閉了扇門。夫妻二人極有默契,看那小二合上門,便立刻轉身將他壓在了樑柱上。

那廝嚷嚷起來:“痛、痛、痛...”

隨之,還倒吸了兩口冷氣。江呈佳與寧南憂對視一笑,猛地放開了他,淡淡道:“還知道痛呢?叫你在這裡裝神弄鬼?”

小二揉着發酸的肩膀,委屈道:“二位客官...小人沒有裝神弄鬼啊。你們...怎麼上來就動手動腳的?”

他遂即轉過頭去,看向男郎與女郎,便見這兩人亦在盯着自己,一臉的意味深長。

小二怔住,當即反應了過來,有些尷尬、無奈,試探着問道:“客官...這樣看着小人作甚?”

寧南憂與江呈佳忍俊不禁,呵道:“還裝?”

小二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的撓了撓頭,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客觀在說什麼呀?什麼裝不裝的。”

“竇子曰。”

寧南憂不再同他繞彎子,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調侃道:“從你開口說話時,我就聽出來是你了。鼓面既已被戳穿,還不快快現出人形?”

江呈佳也道:“子曰呀,你這易容之術,是跟江湖上哪位師傅學得?這麼粗糙?你瞧瞧,你臉頰邊上都翻皮了。早就露餡了...不必強撐啦!”

那小二先是沉默一陣,緊接着沮喪氣憤的撕下了臉上貼着的假麵皮,咂咂舌道:“真沒勁,不到一盞茶,你們就把我認出來了?”

他露出真容,正是竇家小三郎——竇月珊。

寧南憂盯着他看,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大半年沒見,你怎麼感覺清減了不少?”

竇月珊穿着小廝的粗布麻衣,身姿仍然十分挺拔,簡單的衣裳遮不住貴族的氣質。他轉着眸子,在男郎女郎之間來回看,嘻嘻笑道:“多日未見兄長與嫂嫂,甚是想念,所以瘦了。”

江呈佳看穿他,立刻打趣道:“又過一年,子曰還是不正經的脾性?倒是半點沒改?”

竇月珊:“嫂嫂看得透,最了解我。”

他齜牙咧嘴着,黑漆靈眸不斷轉着,彷彿藏着一萬個不靠譜的想法。

寧南憂無可奈何,跟着兩人笑了一會兒,便收斂表情,正兒八經的問道:“話該說回來了。你怎麼,會出現在涼州邊境?”

他進入正題,竇月珊自然也端正了態度,答道:“我是...被某個人找到這裡來的。說是兄長你有一樁麻煩事纏身,要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