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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堂中,只留下甄群與李湘君面對面站着,大眼瞪着小眼。

寧南憂逃似的入了付沉的屋中,在屏風前來回徘徊行走。房舍窗下,付沉看着他走來走去的焦灼模樣,忍不住提議道:“你若實在懶得應付她,我可以替你去同她找個借口。出境的事務這麼多,隨便尋一樁,就說你有事要出去,即可成功的避開她,你也不至於如此煩惱?”

寧南憂深呼一口氣,走到付沉對面盤腿坐下,稍稍定了神,遂即搖頭說道:“罷了,若我真的避開了她,回來後又要費盡心思哄她。”

郎君閉上眼睛沉定了片刻,說道:“她此時此刻住在西院,於我眼皮子底下倒也好。只要不再纏着同我睡一個房間,便算好事。”

付沉撇撇嘴,聳肩說道:“你能想開就好,能被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情。”

寧南憂抬眼淡淡的剜他一眼道:“你的心態倒是好,終究不與你相干,你自然說得暢快。”

付沉無所謂的哼了兩聲:“我可是已經無數次勸過你了,是你自己不聽的?其實你若想要得到下邳和南陽的兵權,也未必就要犧牲色相...”

寧南憂啼笑皆非,扶着額頭道:“阿沉,嘴上說說誰不會?可事實是...並無比如今這樣更好的辦法。難道不是么?”

付沉立時反駁道:“誰說的?我都同你說過...”

誰知他還沒把話說下去,便被寧南憂果決強硬的打斷了:“不行。那種事情我絕對不會去做。我若做了,與當年的父親以及鄧國忠有何兩樣?南陽雖不算什麼富庶之地,但也有良民萬數。如此一樁罪名強加在公主府上,被牽連的可不僅僅是下邳東勤公。李氏所掌管的整片郡城,但凡與她有點關係的,都會無辜遭受殺生之禍。

況且...魏漕對我有恩,再如何我也不可能讓李氏毀了整個魏族。”

他一番話說得付沉講不出話來。

寧南憂:“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也知道那樣的法子確實是當下掌握兵權最好的辦法。但那絕對不是我想要的。大魏國士良將本就不多,若再被自己人陷害屠戮,即便將來我成了大事...光復了盧夫子的門楣,也是極不光彩的。那些國士良將的後人會怎麼想?故人牌碑上蒙的塵只怕會因為我永遠擦不幹凈。”

付沉默默聽他說著,終是低下眸子嘆了口氣道:“你總是有諸多想法。我說不過你...”

見他似乎有些沮喪失落,寧南憂心中略感愧意道:“我也不是說你。其實,用李湘君這些年的罪證舉發南陽公主府確實是最有效的法子,雖然受牽連的無辜之人眾多,但同時也能將戕害百姓、私自藏富的官貴們拔除。

可你心裡應當清楚,我們當今這位陛下可並非是個仁義之人。若論株連,他絕對不會手軟。世家官貴一脈相連,一人獲罪,全族受罰...可偏偏守城的良將、清廉公正的父母之官,又都多多少少出自世族之中。

這一查...確確實實會令整個南陽都陷入恐慌之中。所以...南陽公主府必須得查,但不能是當今陛下來查...我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你應該明白。”

付沉閃了閃眸光,黑漆漆的眼瞳微微轉動,小聲答道:“太子寧無衡,的確懷有天下大義。最重要的是他雖殺伐果斷,卻心存仁慈。只是如今他歷練不足,經驗不夠。倘若以後得繼大統,定是個以天下為重的明君。”

“是。我就是這個意思。”寧南憂堅定無比的說道。

付沉輕輕嗯了一聲道:“你說的這一切我都曉得。好罷好罷,日後我不會再提此事。只一心支持你就好。”

寧南憂悄沒聲的將眼神轉向他,見那郎君已然露出了笑容,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說罷此話,他心中的不暢似乎消解了不少,於是再次起身,努力調整呼吸道:“即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咬着牙也要將它走完,若半途而廢就不值得了。”

付沉看着他理了理衣擺和衫領,挺直了身體,又重新走出了屋子。

窗下的這名青年露出無奈苦澀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

院外,甄群招呼了幾名客棧的良工,從西院的客房中收拾出了一間小廂,稍稍整理了一番,便領着李湘君住了進去。

一行三人才將將落腳坐下,寧南憂便負手走了進來,好聲好氣的陪在李湘君身邊,同她柔聲細語的說話。

甄群眼見此景,心中藏滿疑惑,默默退出去後便去了前堂找呂尋。

他替呂尋處理驛站的來往兵卒之事時,隨口問了一句:“呂將軍...您可知主公與那南陽公主究竟是什麼關係么?我怎麼覺得主公對那公主比對女君還要好?”

呂尋一怔,臉上浮出尷尬之意:“這件事情,主公自有他自己的考量,你無需問這麼多。不過...我且告訴你。主公對女君是真心實意的,並不是負心薄信之人。他和南陽公主...總之有一些算不清的恩怨。日後你就明白。甄群,我可警告你...切莫在女君面前亂說。”

甄群自然曉得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連連點頭道:“將軍放心,屬下豈敢隨意嚼主子們的舌根,只是有些好奇問問罷了。”

呂尋這才鬆開緊繃的神情,念念有詞道:“你心裡有數就好。”驛站廳堂前忙忙碌碌來往諸多人馬,甄群一邊幫着使團整理竹卷,一邊望着西院的方向若有所思。

夜罷,如烈火般的驕陽悄悄落下,天氣逐漸從燥熱轉成溫涼。縱然如此,晚風的熱浪一經吹來,楊柳也要熱的吐氣。

驛站的掌柜讓小二從多年未啟用的冰窖中搬出了幾塊碎冰,送到了西院和南苑諸多廂房之中。他們這樣的小地方,一輩子也見不了幾位大官,誰知這麼湊巧,短短的兩日內竟然有個從京都趕路過來的使團入住了他們的棧館,隊伍里竟還抬着一棺靈柩。聽說,領隊的是一位郡大王,洛陽府的大鴻臚以及南陽的公主也隨行。

小掌柜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不敢有絲毫怠慢之意,生怕得罪了他們,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只能小心翼翼的侍候,把驛站里看家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供奉。

夜色愈深,寧南憂陪了李湘君許久,才起身離開了她住的那間廂房,想找個地方緩一緩發疼的腦仁。

李氏依依不捨,又纏繞了許久,才肯放他離開。

夏日的月光格外的濃稠,正好映在西院的正上方,明媚如陽。

“公主...”

明華陪着李湘君目送寧南憂走出了游廊,小聲喚了一句。

李氏略略偏着頭問:“怎麼了?”

明華道:“今夜的睿王殿下對您似乎格外耐心。公主何不趁着這個機會...?”

李氏眸光一怔,有些遲疑的問道:“你的意思是?”

“月色正好,公主不是一直想要與殿下...不如我們用藥?”

“你不是說...這個時候我矜持一些比較好么?”

“公主...奴婢確實是這麼說的,但也許隨着時機改變才行。您不是一直懷疑當時在江府,您與殿下並無任何夫妻之實么?既然放心不下...便要抓住機會。今夜殿下好不容易得空了些,又比往常更有耐心,您乾脆...”

明華在旁暗暗催動。

李氏被她說動,心中微微蕩漾起來:“那...我以什麼理由將他誆來呢?他雖然今夜脾氣出奇的好,可任憑我如何勸他留下,他也不肯...”

明華便附在她耳邊道:“奴婢打聽了,今夜付大人要獨自處理大鴻臚府中傳來的密報。睿王殿下亦有瑣碎之事需要處理,他身邊的呂尋將軍已向驛站掌柜討要了一間書房。恐怕今夜殿下會在那書房中處理公務。這難道不是個絕佳的機會。若錯過了今日,待明天使團啟程,您便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與殿下...”

她暗暗頓住話語,引得李湘君遐想飛飛。

少頃,李氏決定道:“你說的很有些道理,既然如此,便按照你說的來辦。”

“奴婢得令,定將此事辦成!”明華當即笑着應答道,這婢女說罷,便高高興興的扭頭離去。

李湘君倚在門框前,滿腦子想得便是方才郎君的溫柔,心中之情已泛濫成災。

而這邊,寧南憂好不容易掙脫了李氏,得以空隙放鬆。誰知剛剛抵達南廂的書房中,還沒坐熱軟墊,外頭便有一名陌生的小婢女端了一壺茶水敲響了他的屋門。

“貴人可在?”這小婢女軟糯的聲音傳來。

寧南憂展開手中書卷沒多久便被打斷,故而微微鎖起了眉頭。他提聲問:“是誰?”

小婢女答道:“奴家奉掌柜之命,前來為貴人送茶...”

寧南憂猶疑一番,心底奇怪:他並沒有讓那掌柜送任何茶點。

正當他疑惑時,小婢女又在屋外說道:“茶盞是西院的郎君為貴人您點的,說是...讓您消消火氣。”